• 字體:

藥劑師變醫藥代表
( 2008-01-31 )



藥劑師本來是個神圣的職業,但卻有人利用這個職業賺回扣。圖為北京一名藥劑師在向患者講述藥品的用法。

本來在醫院藥劑科當藥劑師,卻變身為各大醫藥公司駐醫院的“醫藥代表”,讓原本由醫藥代表與醫生打交道的現象,變成了醫院內部工作人員代表醫藥企業向本單位銷售相關藥品。有此雙重身分的部分藥劑師披露了湖南婁底某大型醫院存在的這一現象,因為該種方式具有更大的隱蔽性和危害性,已經引起社會的強烈關注。

      婁底某大型醫院的藥劑師林秀民(化名)說,她所在醫院的藥劑科不少同事在“做藥”。“做藥”是通行於行業內部的一個術語,實際上就是推銷藥品。“做臨床”和“做底價”,則是以其它形式促銷藥品的行話,意思是指臨床推銷藥品,以及直接從醫藥廠進藥推銷藥品。
      據《法制周報》報道,林秀民介紹,通常的做法是,藥劑科工作人員找到幾種能在醫院銷售的藥品,然後負責這些藥品在醫院內的銷售,包括找醫生開藥、與醫藥公司結賬,等等。一般來說,醫藥公司主要是通過醫藥代表向醫生支付巨額回扣的形式,獲取醫生的關照,以達到多銷售相關藥品的目的。但是根據林秀民介紹的情況,“做藥”顯然超出了這個範疇。
一天賺千元好處費
      依照林秀民的說法,以前是醫藥代表直接找醫生,那樣溝通起來顯得十分麻煩,現在則是同事之間的溝通,都是熟人,溝通時所要付出的成本則大為降低。“大家都住在一個地方,有時一個電話就行。”林秀民說。
      和林秀民一樣,曹兵(化名)也是婁底某大型醫院藥劑科的醫生,但他是一名“做藥”的失敗者。“看見一些醫生開那麼高價的藥,心裏不忍心。”曹兵說,一般情況下,“做藥”的人每天統計出庫情況,一般一個月為一個周期,藥廠的老闆就會按藥品出庫量與“做藥”的人結賬,而“做藥”的人則會根據不同的量,按事先與開單醫生商量好的比例,給不同的醫生回扣。
      即使是內部人員“做藥”,在藥品流向患者身上的過程中,直接向病人開藥的醫生,仍是最主要的利益分享者。
     “醫藥公司拿過來的藥,給藥劑人員的提成,有25個點、28個點、30個點不等,最高的有35個點。”先後做過幾種藥品,後來不願意“做藥”的李林(化名)說,藥劑人員從醫藥公司拿到全部提成後,按事先商量的比例付給相關醫生提成後,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但這個比例與醫生相比要低得多。”
     “我們一般只能拿到5個點或者8個點,最多也就10個點的提成,但醫生從最低的20個點起,高的可以拿到25個點。現在有些藥品的品種多,可以從五六個不同的廠家進藥。如果不是藥劑師促銷的話,不會進這麼多藥。”一名自稱不願“做藥”的藥劑師說。
      有知情者提出,有一名女藥劑師在醫院“做藥”很厲害。
      這位知情人舉例說,她做的頭孢孟多脂,很多科室都會用到這種藥,“有的科室一天就開100多支”,每支46.40元,按10個點提成,一天就可以得到近500元。加上其它的藥品,一天可得1000多元的好處費。據這名知情人反映,該藥劑師同時在推銷10多種藥品,比如生脈、加邁新等。
“底價藥品”利潤驚人
      根據中國現行的藥品採購體制,醫院採購藥品必須參與招標,不能直接從藥廠進藥。
      然而,婁底多位知情者透露,不少做“底價”的藥劑師,以一種更為隱蔽的方式,從藥廠直接進藥。
      所謂“底價藥品”,就是直接從藥品廠家進貨,直接進入藥房的藥品。由於中間沒有其它環節,這種藥品的利潤通常是從正常管道進的藥品的幾倍。一位受訪者透露,有的品種高達八九倍的利潤。
      這位受訪者描述了“底價藥品”進入醫院的“路線圖”。他說,“做藥”時間久了以後,一些人和醫藥公司的業務員會建立非常好的關係,他們便可以直接從醫藥廠家進藥。
      但從表面上看,這些藥還是從醫藥公司進的,因為“做藥”的人會從醫藥公司“走票”(行話,意即向醫藥公司繳納一定費用後,從該公司開出發票)。
      對於受訪者反映藥劑師變身為“醫藥代表”“做藥”現象,婁底某大型醫院主管全院工作的黨委書記李某對此並沒有否認,她說,這種現象“聽是聽說過”。但對於後一種“底價藥品”,李某卻表示從來沒有聽說過。顯然,做“底價藥品”的相關人員也巧妙地利用了醫院管理者的漏洞。
      在當地,有一個關於一名臨時工每瓶大輸液(即鹽水)獲取4分錢回扣,以及該臨時工做闌尾手術藥費只用了0.81元的故事。這名女臨時工被指稱是該醫院某科室主任的親戚,在醫院做臨時工,主要工作是負責送大輸液。
      林利民說,大輸液在醫院有很大的銷量,每天都要用幾千瓶,有人懷疑該科室主任在每瓶大輸液中,收受了0.1元到0.2元的回扣。為此,有人還實名向醫院紀委舉報,李某對有人就此實名舉報的情況予以了證實。但後來有關部門查實的結果是,與舉報者反映的情況存在出入。
      不過,醫院的一位中層證實,這名科室主任承認了在醫院進的大輸液中,收取了每瓶0.04元的勞務費,每月大概為2000元左右,“這筆錢是作為薪水發給了包括其妻妹王某在內的兩個臨時工”。
      對於這個說法,一些受訪者明確表示不認同,他們認為,如果是醫院的臨時工,就不應該收受醫藥公司的錢。如果是醫藥公司臨時聘請的人,就不應該在醫院上班並住在醫院的臨時工宿舍裏。
      對此,李某做出了這樣的解釋:大輸液是醫院按正常管道進的,由於它體積大,進來就是一車,所以沒放在醫院的庫房,而是放在醫院家屬區的大庫房。這名科室主任的親戚不是醫院的臨時工,而是醫藥公司聘請的,負責大輸液的搬運工作,醫藥公司給她按每瓶4分錢結算。針對此事,醫院領導曾找該科室主任談過話,要求他加強對家屬的管理,以免造成不良影響。
      關於這名女臨時工,該院醫生還反映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做了一個闌尾炎的手術,藥費只有0.81元,手術竟只做了0.6次”。
      一位知情者出示了一份列印的婁底某大型醫院病人費用明細清單。費用清單上的名字便是該科室主任的妻妹王某某。在這份清單的西藥一欄中,兩種藥品阿托品注和安定注都只使用了1支(其中阿托品注0.5mg1ml/支,單價為0.25元;安定注10mg,2ml/支,單價為0.56元),合計藥費為0.81元。
      更令人不解的是,在手術費一欄中,手術次數竟為0.6次,費用為360元(手術費用一次為600元),在總費用一欄中,王某的總費用為752.05元。這位知情者說,另一名同樣是醫院職工親戚的患者,在之後的一個月也做了同樣的闌尾炎切除術,也同樣是自費,西藥費用為624.1元,手術費用為1070元,總費用2741.35元。
      在另一份列印材料中,有人還舉出了另外三名院外病人的闌尾炎手術費用,分別是秦某(農村醫保)為3852元,陳某(農村醫保)為4048元,劉某(農村醫保)為4728元。三人的藥費分別為1452.32元,1598.2元,2356.53元。
     關於闌尾炎手術中“0.81元藥費”問題,李某對此的解釋是,闌尾炎手術其實不需要很多藥,主要是抗感染,藥費比較少,應該說基本正常。
     婁底某大型醫院的另外兩名中層官員作出了進一步的解釋。兩位負責人稱,院科兩級實行成本核算,科室是有一定的管理許可權的,“我們醫院長期以來,對家庭經濟條件特別困難的病人和‘三無’病人(無姓名無地址無陪護),實行一定的優惠或減免”,兩人解釋說,這個科室對王某某按0.6次結算手術費,應該是給她實行了優惠或者減免,因為她經濟狀況困難。
新藥批準不嚴格
    “你們反映的情況,一經查實,將嚴肅處理。”李某如此明確表示。李某說,用藥這一塊一直是醫院很關注的問題,但是2006年反商業賄賂時,沒有查到這一塊。查商業賄賂非常不容易,2006年婁底市紀檢、衛生等部門,派出了幾個工作組進入醫院,查了幾次,都沒查出問題。最後,臨床醫生主動上交的藥品回扣也只有六七萬元,所以查得不是很徹底。“目前,這些情況已引起了我們的重視。”她同時表示,這些舉報正好出現在一些部門負責人升職期間,不排除有人故意投訴。
      自稱是醫院辦公室工作人員的一位中層官員說,院方曾在門診部、急診部、住院部和綜合樓的三個醒目位置,公開張貼“嚴禁醫藥代表入內”的告示牌,院方還曾在當地的一家報紙公布了院方投訴電話,“但(他們)都是暗箱操作,實在很難查”。
      作為一家醫院的主要負責人,李某對藥品採購難以杜絕回扣的問題,作了自己的思考。她認為,首要的問題就是新藥批准不嚴的問題。“美國一年只批幾個新藥,我們一年幾千個。”她說,這些新藥有一個推銷過程,這是回扣產生的根源。
藥品定價成問題
      其次是藥品定價問題。她認為,一些藥品價格定得過高,成本幾元的藥品,可以定價幾十元,而進口藥則更貴。再次是流通環節,這也是個很大的問題。現在要求政府集中採購,不能直接從廠家進藥,必須從採購目錄上選擇,這就限制了競爭。
      她說,有人認為醫院把藥品價格定得很高,實際上醫院的藥品價格都是物價部門核准的,醫院也只能獲取15%的利潤。
      廣為外界熟知的婁底某醫院的“反腐鬥士”胡衛民坦言,醫藥領域出現回扣現象,體制不健全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不完全是體制問題,這只是一個方面。“有人認為藥價高就是醫院想賺錢,實際上個人所賺的錢遠高於醫院,有些人賣高價藥和收回扣的衝動,遠比人們想像的要高。醫務人員開藥的積極性被醫藥代表調動起來了,但是履行自己職責、為患者服務的積極性卻沒有調動起來。”



寧夏一名藥劑師正在核對抽檢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