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畫畫，用的最多的顏色就是熟赭。先是畫了一個小孩儿，是個印第安人。老師知道我是個色盲，膽子又大，怕我浪費她的顏料，提前按住我的畫筆，先問：“臉蛋儿准備用什么顏色？”我一看照片，黃皮膚，黑眼睛，分明就是炎黃子孫，很篤定地回答老師：“黃色，土黃！”老師被我這個色盲搞得直倒吸气儿，說這里頭有紅你看出來了嗎？我說沒。老師又問，紅和黃在一起是什么？我膽怯怯地回答：綠？全班的同學都受不了啦，齊刷刷放下筆，暴喊：橙色！老師拍了拍胸口，心說要不是看在錢的份儿上，我才不要教你這個大蠢材。我也犯嘀咕，總不能把印第安小孩的臉畫成一個大桔子，老師雙手合什：你們的孔子說過，有教無類，善哉善哉，你既交了錢我就只能告訴你，用Burnt Sienna調白！
      我拿過來一看，原來Burnt Sienna就是熟赭。偏紅色，調了白之后里面的橙色就漸漸顯露出來，這才明白，鬧了半天我們是炎赭子孫。后來又畫一個磚牆，我學乖了，舉手先跟老師報備：用熟赭！老師微笑點頭，孺子可教也，別看先天有毛病，后天的腦子還是好使的。
      熟赭就是氧化鐵，本來是鐵鏽色。我用的是WINTON的顏料，還專門仔細看過，他們家用的原料，一半是化學氧化鐵，一半是天然鐵礦石。倒是很少听說畫家自己做油畫顏料的，因深淺濃厚掌握不好，色彩連不上還好說，天長日久畫面就裂開了是大事。我倒是經常看見學國畫的人自己在家搗騰顏料，天然顏料比化學顏料要自然，而且中國畫，意在筆先，用朱砂和紅墨水顯然不在一個感覺上。
      中國藝術有儀式感，上山自己撿的赭石，回家用搗蒜臼子研粉，搞的惊天動地的，還得小心樓下鄰居投訴，畫出來的味道自然不一樣。赭石含鐵丰富，在家打鐵實在是要有魄力，還得有一把子力气，手工作坊搞出來的管不管用不知道，但要送畫出去的時候交代：“這是我自己做的熟赭。”那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啊。
      熟赭做底色也好，干得快，心急的人兩天后就可以在上面加色。后來查了查，赭石還是一味中藥：用于眩暈耳鳴、嘔吐、噫气、喘息、吐血、崩漏下血。但是孕婦禁用。

      作者﹕青  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