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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憶 生活充滿暗示
( 2012-12-28 )



■王安憶專寫上海與女人,兩者在《天香》裏,一貫的細膩。

王安憶獲“紅樓夢獎”本在莫言得諾貝爾之先。專訪王安憶的時候,她來港領獎,諾貝爾還未有聲氣。可見報的文章,卻是莫言拿了諾貝爾在先,王安憶的訪問,這時才登場。這正合了王安憶的話:“生活裏充滿了暗示。”媒體行業的暗示,是哪個最接近熱點話題,哪個便有優先處理的權利。《天香》得“紅樓夢獎”,早已是數月前的事情,不再是熱點話題,我們也可以慢慢地談,在生活的種種暗示中,我們可以如何應對。

      這次拿獎的《天香》,或許有不少人都會認為,那也是一種暗示的結果。故事描述的天香園,大哥、二哥兩房如何繁衍,子孫有的出家、有的隱居;厲害的媳婦實質掌握了天香園的運作與經濟運作;紈褲的不成材男丁,與頗有個性的女子。當然,還有一場接一場的鋪張、慶祝,與敗壞後的殘垣。


      道聽途說得靈感
      於是讀者都不禁疑問,《天香》中的種種描寫,或許也是《紅樓夢》的暗示所催生。王安憶第N次回答:“沒有參考《紅樓夢》,《紅樓夢》裏面那些雅緻,那些詩詞,我是寫不出來的,於是只能往粗裏玩。”她不敢下筆行酒令,季節變換沒有應節詩會,大事鋪張中也沒有詩辭歌賦。
      但王安憶寫各種玩意,申家人玩的種種,都別出心裁,如模仿市集,這個賣豬肉,那個開藥店;如開墨廠,怎樣起灶如何開廠;如養蠶,該當如何隔離,應該怎樣供養,還有小馬拉跑的馬車,是申家小孩童年最好的玩伴。最精緻的那個,是製蠟燭,如何以花入芯,點起來,便是一室幽香。
      “主要是參考《天工開物》。”王安憶說,蠟燭則是道聽途說:“有回搭車,聽到兩個人在談話,是一家專門製作乾貨的公司,談怎樣將檸檬中間的那片賣給法國一家製蠟燭的公司。”路上聽到的東西,演變成天香園裏轟動一時的夜宴。
      種種玩法,王安憶不亦樂乎。要大家族最終敗破,她花盡心思想怎樣花錢,於是一場一場的盛宴,毫不計較的鋪張,千里迢迢尋得的珍寶,一如《紅樓夢》,成為豪門的亮點。
      王安憶專寫上海與女人,兩者在《天香》裏,一貫的細膩。她回溯數百年前的上海,那些河道縱橫,交織出一個富庶的南方小縣。“其實所有南方的小鎮都差不多,主要的活動都依水而建,然後在河道旁你可以想像很多設施,如碼頭、航運。”
      她筆下的昔日上海,既依據現實中的地名,同時亦參考如周莊之類的江南水鄉,於是《天香》裏的上海,特別具有靈氣。
      如今的上海,在全國城市發展的潮流中,也不可避免地面臨新換舊的局面,那些在一日一日過生活所累積下來的城市的個性,都抵不住發展而被置換成新式的建築與生活,地標也成為如今城市裏的亮點。
      可《天香》裏不也有“地標”?天香園、愉園、九間樓,在書中都是備受關注的地標建築。
      “對於自然的改變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因為一些奇怪的理由而去改造,那是無法接受的。”王安憶對摩天大樓特別反感,那是帶有彰顯實力的象徵。
      王安憶自幼居住於上海,於鬧市出沒,在人群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寧靜,這倒像是天香園中的喧鬧與鎮海的心靜。


      讀書愈見奢侈
      在書中申家與有來歷的家族結親,沒落的貴族希望攀上申家的親事,所有百姓都在希冀天香園又鬧出什麼熱話來。如今的上海同樣不甘寂寞,卻愈趨單一。“單一的話語,單一的價值觀。你在街上可以看到那些小白領穿都是一樣的衣服,用同一樣的物品,甚至連大學生寫他們的愛情故事,都是脫離了生活的想像,有一個單調的愛情的模式。”生活的暗示使我們無法避免單一化,正如我們也輕易地以iPad代表Tablet,以港鐵上蓋物業象征便利。
      在復旦大學教書的王安憶反潮流,同學們在畢業前需實習,“看同學們要去實習我就感到心痛,將來有的是時間進入社會,何必急要去呢?”實習或許代表將來能否找到好的工作,讀書是前途的預備班,她倒建議學生不要進入社會,如有能力,不妨在學校裏多讀書。“我是站說話不腰疼。可是讀書真的很重要。但是現在的社會,讀書愈來愈奢侈了。”奢侈的是讀書所花的時間成本,若要慢慢體會書的味道,更是“昂貴”。
      天香園裏的子弟後來也不愛讀書了。祖父輩的仕途,後輩再也沒有走過。倒是女人,成為申府最後的支柱。女人的小器與豪爽,女子間的情誼與猜度,一如王安憶寫過的種種女子,各有光彩。偏偏申家的媳婦們無所出,現實中的男女卻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活壓力實在太大。”現代婦女不生育,倒把小狗當成小孩,放在嬰兒車裏帶出帶入,悉心照料如同自己的小孩。
      但王安憶怎麼也狠不下心來。申家敗落了,園子荒廢了,可還有天香繡,支持一大家子與大堆奴僕。外嫁女蕙蘭回家,園子裏跑來跑去的小孩,是住在園中的下人所生的,倒是申家人丁單薄,天香繡最終也流入民間,不再只是上流社會的高級玩意。
      生活的暗示是,火紅的商品將是萬人追捧的對象,天香繡的走紅,連和尚也忍不住委託製作蒲團套,消費主義與物質主義,四百年前四百年後,豈不一樣?           



■王安憶獲得“紅樓夢獎”,早前在港出席香港中央圖書館演講廳舉行的講座(左圖),分享獲獎作品《天香》(右圖)的創作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