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春的北京西郊,春寒料峭,北風刺骨,位於海軍司令部和空軍司令部中間的那座俄式別墅小院——什仿院,顯得陰森孤寂。
這座小院的四周有3米多高的磚砌圍牆,牆上架着1米多高的電網。而院牆內的樹木都有十幾米高,把院內佔地約7000平方米的三層樓房和後院的平房遮蓋得嚴嚴實實,外面的人什麼也看不到。
這裏駐紮着兩個排的解放軍士兵和一個炊事班。部隊住在前院的別墅裏,後院住着11位被監護的“黑幫分子”。他們一人一間小房,彼此誰也不知道誰,連上廁所都是一個人去了,回來後另一個人再去,相互間從來見不上面。
剛從江蘇入伍來到北京衛戍區某連執行監護任務的新戰士茅飛,就是在這裏見到了彭德懷。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共“九大”在北京舉行。首都在沸騰,全國在慶祝。4月28日,茅飛上哨後,聽到一號監房裏傳出低沉的聲音:“黨的九大結束了嗎?”
茅飛回答:“已經結束了。”
“政治報告公布了嗎?”茅飛回答:“廣播電台正播着呢。”
“能開窗嗎?我要聽聽廣播。”
茅飛給他打開了房門上的小窗,院內的廣播喇叭聲音傳進了監護室內。播音員正在播林彪的政治報告:“……以毛主席為首的無產階級司令部,率領廣大群眾,按照毛主席指出的方向,繼續進行着偉大的鬥爭。從1957年反對資產階級右派的鬥爭,到1959年廬山會議揭露彭德懷反黨集團的鬥爭……”
“唉,林副主席又在批評我了!”從監護室裏傳出的這句自言自語,使茅飛知道了:他是彭德懷!
自紅衛兵將彭德懷揪到北京後,在周恩來的過問下,彭德懷和羅瑞卿、黃克誠、萬里等另外10位老幹部一起,被監護到了什仿院,開始了漫長無際的囚禁生活。彭德懷不會想到,從此他就永遠失去了人身自由,直至逝世。
彭德懷的監護室非常簡陋:一張不足一米寬的小床,床上鋪着和戰士們一樣的被褥,不過比戰士們使用的還破舊。另有一張辦公桌、一把木椅、一隻他自己的小皮箱。辦公桌上放着吃飯用的三隻碗、一雙筷子、一個熱水瓶和臉盆,以及洗漱用具。
彭德懷的伙食也和守護他的戰士們一樣,吃部隊三類灶的標準,即每天0.45元,每月13.5元。他的基本生活很有規律,每頓是一飯一菜一湯。所謂飯,大多是吃窩窩頭,偶爾也吃米飯、水餃;所謂菜,一般是炒肉絲、炒白菜;至於湯,不是小米稀粥就是玉米糊糊。
吃完早飯後,彭德懷就坐到辦公桌前,舉着一副放大鏡看書報。看書累了,他喜歡在屋內活動一下身子。每到這時,他就要報告:“我要活動活動。”哨兵也會隨口應道:“可以,你活動活動吧。”彭德懷立起,在十幾平方米的室內時而踱來踱去,時而大步走動,有時還練正步,或雙手一抬一落,不斷地運氣,進行深呼吸。
一次,茅飛帶彭德懷去洗澡時,彭德懷像頑童似的悄聲問:“你說快了吧?”
“什麼快了?”茅飛不解地問。
彭德懷問:“快放我出去工作了吧?”茅飛心裏很難過,但嘴上還是安慰他:“我想快了。”彭德懷微笑着說:“既然‘九大’開過了,文化大革命也要結束了,還關我幹什麼?放我出去還能給國家作點貢獻嘛。”
可彭德懷至死還蒙在鼓裏,他哪裏知道,在“中央文革小組”的指使下,“彭德懷專案組”寫了一份《關於反黨頭目,裏通外國分子彭德懷罪行的審查綜合報告》,建議:“撤銷彭德懷黨內外一切職務,永遠開除黨籍,判處無期徒刑,終身剝奪公民權利。”
幾年後的1974年11月29日15時35分,彭德懷與世長辭,結束了76歲的生命。
文:姚嚴寶
彭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