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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叔(上)
( 2012-10-19 )



      鐘叔是賣包子的,有羊肉的,牛肉的,從來沒有豬肉的,在新疆賣豬肉包子?活得不耐煩了。
      肉是小伙計切的,小碎丁,絕不能剁得稀爛,鐘叔說咬包子得咬着大肉,帶筋理的才行,否則叫什么肉包子。鐘叔負責加胡椒、孜然和鹽,最后淋上醬油和花椒油,用手抓勻,喂一會儿,包的時候再加洋蔥和胡蘿卜。小伙計包包子,鐘叔就抱了個大茶缸守着茶水爐子,要沒人理他,他能坐好久。包子由小伙計挑出去賣,不多,中午三屜,晚上三屜,賣完了齊活,各回各家。
      鐘叔年紀不大,四十來歲,一把大胡子,卷發,說維語,也能說漢話,但一口維族口音,咕嚕咕嚕地,得仔細听才听得明白,為什么是漢姓,不知道。鐘嬸是俄羅斯人,高鼻深目,肌膚胜雪,一直沒生養,但身子發福了,年輕時美,大辮子碗口粗,美出去几條街去,怎么落鐘叔手里了,也不知道。兩口子在一塊儿說俄羅斯話,小伙計听不明白,反正覺得怪好听的,就只管低頭拉風箱,他倆在上頭你一言我一語地遞着,有時還哼上兩句俄羅斯民歌。
      東家不忙的時候就過來找鐘叔聊天儿,東家其實是鐘叔的房東,這所兩進的大宅子是東家結婚時給太太的聘禮,太太也仗義,一進門就連生五個儿子,按“仁義禮智信”排名,但東家還是不高興,心里盼閨女,人就是不知足啊。
      東家有蒙古血統,以前是呼通扎營的司令, 9月25號起的義,一建國竟然就成了解放干部,級別不低。因為以前在蘇聯學過軍事,懂火炮牽引技術,就給放在新疆組建炮校了,現在人稱朱校長。所以東家能跟鐘叔兩口子聊天儿,還有東家太太,也是留學蘇聯的,四個人常湊在一起嘰里咕嚕。鐘叔剛把水坐上,東家就推門進來了。鐘叔也沒起身,一偏頭示意他坐。
      東家手里攥方印,伸過來說:“這塊石頭還成,你給磨了吧。”鐘叔把手里的茶缸放下,接過來,一瞅,又站起來,走到門口有光的地方眯起眼睛再看了看,說,“刻得也還成,你留着吧。”東家說,“什么玩意儿啊,你不磨我磨。”鐘叔劈手奪過來,“行了行了,我給刻,要刻什么?”東家到處找茶缸,嘴里說,“隨便隨便。”終于找着了,也抱着,跟條冬眠的大蛇似的就盤對面椅子上了。

      作者﹕青  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