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惡搞“表叔”。“表叔”楊達才漫畫。

有人說，窮人玩車，富人玩表。一位中國陝西廳級官員最近成了奢侈品界的紅人，網友發現這位局長佩戴的名表已有83塊，被戲稱為“表叔”。由於輿論洶湧，他因此而成了紀委調查的對象, 並最終被拉下了馬。對局長大人而言，這一切實在太偶然、太殘酷！有評論家預言，中國的貪官們會因此患上“偶然恐懼症”。

      他是在官場裡摸爬滾打了30年的老油條，從縣委辦公室秘書一路坐到了副市長、陝西省安監局長的位子；他體態臃腫、肥頭大耳，在外形上可以滿足一切對貪官的揣測和遐想；他因車禍現場一個不合時宜的微笑成了最不幸的“倒楣蛋”，瞬間走紅。他可能有一大堆名表、金眼鏡、金腰帶，在勢如潮水的討伐聲中，他卻表現得像個乖孩子，小心翼翼、態度誠懇地“坦白”，又在一波一波的“人肉搜索”中，原形畢露。“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寶森”，他很可能會是中國大陸今年所有不幸官員中，栽得最另類的一個。他叫楊達才——
      楊達才，男，1957年10月生，現年55歲。1982年1月參加工作，1975年11月加入中共，延安大學政教系哲學專業畢業，原任陝西省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局長、黨組書記。2012年8月26日，楊達才在延安交通事故現場，因面含微笑被人拍照上網，引發爭議並被網友指出楊達才有多塊名表。隨後，楊達才又被曝出擁有價值十萬多元的眼鏡和名貴腰帶，再次引發熱議。2012年09月21日，陝西省研究決定：撤銷楊達才陝西省第十二屆紀委委員、省安監局黨組書記、局長職務；而楊達才被雙規後的調查顯示，楊現金存款超1600萬，調查仍在繼續。

      在事故現場“一不留神笑了”
      2012年
8月26日凌晨3時許，陝西延安，一輛臥鋪客車在與一輛運送甲醇的大貨車追尾碰撞後起火，造成36人罹難，僅3人逃生。據新聞報導描述，現場極其慘烈。
事故報告很快就被送到了陝西省安監局長楊達才手裡。這樣的重大事故該如何處理，對於在官場摸爬滾打長達30年、擔任安監局長也有一年有余的楊達才來說，顯然不是一個難題——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無非是第一時間趕到事故現場。於是，楊達才立即帶着相關人員連夜從西安乘車出發。上午11時，作為主管官員的他出現在了事故現場。
兩車追尾事故，在中國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它既不像火車追尾那樣牽扯面廣，也不像礦難那樣容易讓人聯想到監管的問題。作為主管官員，能夠在第一時間到達事故現場指揮救援，工作基本可算做到位了。從這個層面上來說，楊達才甚至已經做得很出色了——反應快速、行動力強、有責任心。這樣的詞語，用在這個安監局長身上，並不過分。當然，前提是沒有後續的事情發生。後續是，他在事故現場，一不留神，笑了！那張不知被誰無意中捕捉到的模糊照片，卻清晰可辨地記錄下了一個背着手、體態膘肥腆着大肚子的官員在現場悠然自在的微笑。在照片中，楊達才髮型整潔，氣定神閑，與現場工作人員談笑風生，看不到作為一個責任領導“心急火燎”的神情。因為這個微笑，一個“官員積極指揮事故救援”的主旋律劇情，瞬間轉化成了“冷漠官爺笑對慘禍”的尖銳話題。   


      “笑場”是“舞臺事故”
      在舞臺上，“笑場”是一種“舞臺事故”。此時，楊達才的“笑場”，同樣堪稱“事故”。就像白岩松在主持央視《新聞1+1》時提及的演播室攝像所說的那句經典評論，“這小子也面對了他人生的車禍”。因為這一笑，人們瞬間意識到，他之前所有的積極表現，無非是在為了頭頂的“烏紗”走一個過場，演一場戲給老百姓和他的上司們看。其體態，不禁令人產生“面目可憎”之感，其表情，更讓人產生“其何誅”之恨。
觀眾的憤怒油然而生，領導曾給他的“實踐經驗豐富，工作有魄力，有較強的組織協調能力，敢抓敢管，勇於擔當”的好評也因這一笑，瞬間灰飛煙滅。
事後，楊達才想必腸子都悔青了，或者如外界普遍調侃的那樣，自覺“我怎麼就那麼倒楣呢！”。他曾努力解釋，說當時是因為工作人員一着急說了一句地方方言（一滿燒光球了），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並“誠懇”地為自己不合時宜的一笑而道歉。然而，無論他說的是真還是假，都無法平息勢如潮水般的討伐之聲，因為除了那微笑，網友和媒體在他身上又有了一系列重大發現……


      “表叔”渾身都是寶

      不合時宜的微笑，對於楊達才來說，只是“悲劇”的導火線。畢竟，一個在本該嚴肅沉痛的場景不小心“笑場”的鬧劇，並不代表整部劇本的失敗。稍微理智一點的觀眾，也不會因為這樣一出“舞臺事故”，而徹底否定一個好演員。
然而，突出的形象，突出的微笑，加上突出的官民矛盾，讓楊達才不得不經受重重的考驗。對於有些網友來說，他們或許打心底裡驚詫於自己對這樣一位極富特點的官員的底細竟然毫不熟悉。於是，楊達才的簡歷以及出現在各種人跡罕至的網站上的圖片被一一翻檢出來。這其中，就包含一批手戴名表的圖片。於是，憤怒而又好奇的網友，很快將至少擁有5塊名表的“微笑局長”，推向了另一個風口浪尖。正式將一次意外的“舞臺事故”推向了更為嚴肅的“貪腐調查”。
這時候的楊達才，表現得像個溫順乖巧的“好孩子”，他主動在開通微博，以微訪談的形式，詳細“坦白交待”了5塊表的問題。態度之誠懇，令人頗為感動。然而，緊接着，隨着網友對楊達才更多照片的進一步搜索鑒定，新的質疑接踵而至：第六塊、第七塊、第八塊，直至第十一塊表陸續被發現。
“酷愛名表”的“微笑局長”楊達才，很快有了一個新的昵稱——“表叔”。“表叔”的事蹟也終於驚動了陝西省紀委和中央電視臺。紀委宣佈展開調查，而中央電視臺甚至直接在央視一哥白岩松的《新聞1+1》中，對此事進行了深度解讀。楊達才想不火都難。另一方面，網友的進一步搜索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人們發現，楊達才不僅愛換着戴各種名表，還愛戴各種“眼鏡”、“腰帶”，據網友估計，均價值不菲，可謂“渾身是寶”。
在一系列“寶貝”面前，此時的楊達才選擇了沉默，看着此前的“坦白”，一步步淪為毫無說服力的“謊言”。好奇的觀眾，則在焦急等待着一個問題——他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周久耕”？——的答案。

      不慎“走紅”傷不起
      稍作對比，便容易發現，楊達才的“倒楣”之旅，與原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久耕有着驚人的相似：楊的“倒楣”始於不當微笑，而周則始於一句不當言論—— “查處開發商低於成本價賣房”；楊此後被人肉搜索出名表、眼鏡、腰帶，周則被人肉出天價煙、名表、名車；楊已引發省紀委介入調查，周也引發市委、紀委的重視……唯一不同的是，周久耕已因此東窗事發，以受賄罪被判了11年，而楊達才的事情，還在等着紀委的最終調查結果。
官場那些事，民間有句順口溜：“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寶森”。楊達才和周久耕之類的事件，不無巧合地應證了這句話。在楊達才曾經工作過的安康和漢中政府圈子中，楊達才的口碑普遍還不錯。“氣勢不像其他領導那樣壓人，對朋友很仗義。”一位熟悉楊達才的人士稱。對於楊達才一慣的行事作風，給人的印象也多為“比較低調”、“很少能成為焦點”。一位陝西當地的資深媒體人士回憶稱：“2010年漢中油菜花節的時候，大家對楊達才都沒啥印象，當時他是常務副市長，只記得其在開幕式上簡短地講了幾句。”一個向來低調、且口碑不錯的官員，為何一查一個准？在不慎“走紅”之後，為何一個個都“傷不起”？官場積弊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楊達才、周久耕之流，絕不僅因為巧合而“倒楣”。在網路和微博時代，媒體和社會輿論得以更輕易地形成強大合力，直接帶來的結果是：言行舉止惡劣的官員無處藏身，而腆着大肚子，戴着名表，抽着名煙招搖過市的楊達才、周久耕們，毫無疑問，遲早要成為輿論監督這一“第四權力”的第一批祭旗者。


      大學生追問“表叔”工資
      除了媒體輿論外，一位勇敢的大學生更以個人名義向貪腐官員和腐敗政體發出挑戰。
      9月1日，三峽大學學生劉豔峰分別致函陝西省財政廳和陝西省安監局，申請公開因在延安特大車禍“微笑”，陷入“名表門”的陝西省安監局局長楊達才工資資訊。9月20日陝西省財政廳寄給劉豔峰的回函曝光，拒絕公開楊達才工資，稱不屬於其資訊公開範疇。9月21日陝西省紀委稱，楊達才嚴重違紀，決定撤銷其全部職務。
      隨後，劉豔峰在京準備好起訴書、個人身份資訊、相應的證據等材料，寄給他的代理律師：陝西省律師張麥昌。他說，鑒於多位律師的建議，“行政復議可能要經過長達60天的等待”，最終決定直接向陝西省地方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希望法院能夠從司法角度，審理“楊達才”工資，是否屬於政府資訊公開範圍，能不能夠公開。
      陝西律師張麥昌表示，他已初步決定做劉豔峰的代理律師，正在等待劉豔峰寄出的材料。如果這些材料符合提起行政訴訟的要求，他將及時向陝西省基層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訴陝西省安監局在法定時限內對公民資訊公開申請不予回復，存在行政不作為；訴陝西省財政廳的拒絕公開回復，未列出“楊達才工資為何不屬於政府資訊公開範圍的理由”，與《政府資訊公開條例》不符。

      身陷“偶然恐懼症”
      群眾反貪、媒體反貪、圖片反貪，屢有驚人之作，這說明如今的中國，涉嫌貪腐者密度太高了，閉着眼睛隨便開一槍，就能打中貪官無數。像楊局長這樣的中槍法，給那些不法官員帶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們也許會在夜裡睡不着覺時，感歎命運如此不可把握。靠僥倖生活，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中國不受監督的官場生產了無數貪官，在互聯網時代，他們的人生已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偶然恐懼症”當中。
據悉，周久耕事件直接帶來了南京官場的一些變化，官員在公開場合不抽好煙不戴表逐漸成為一種默契和習慣。而如今深陷“微笑門”和“名表門”的楊達才，給官場帶來的震盪，相信不亞于周久耕。
受楊達才事件的影響，已有官員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把手腕上的手錶摘下藏了起來，並把腰間的皮帶商標也給遮擋上了。這“藏”、“遮”的一小步證實着輿論監督進程的一大步。大眾輿論監督的理想性目標，就是要讓所有官員能把腦海中所有的腐敗欲望徹底地藏起來，不讓它跑出來危害大眾的權益。
只是，輿論的力量終究有限。揪出一兩個楊達才、周久耕容易，要淨化整個官場隊伍，則極其困難。網友或媒體或輿論，可以趁着某些小官小吏走黴運不慎露出狐狸尾巴時，痛打落水狗，而對某些大權在握的封疆大吏、省部級高官，卻連質疑的機會都沒有。
綜觀楊達才、周久耕等事件，民意和輿論雖很好地發揮作用，扯下了權力腐敗的一塊遮羞布。但輿論的威力也僅止於此：輿論外在的監督，可以讓官員更加謹小慎微，更加低調行事，卻無法從根本上根治腐敗。接下來，只能交回體制來解決。體制的公正、公開，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才則是解決這些問題的最終途徑。比如公開官員工資、財產等。否則，即使官員個個不戴名表、不穿名牌，是否就意味着官場清廉了呢？楊達才、周久耕等的經歷告訴我們，只要不走黴運，便沒有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孔繁森”還是“王寶森”。
     
      官員穿什麼衣服、戴什麼表或眼鏡、系什麼腰帶，是其合法的權利和自由。為什麼美國第一夫人蜜雪兒•奧巴馬每天一套名牌裝，卻不會影響到其丈夫的總統聲譽，更不會有人認為那是貪污受賄所得？因為這背後並不存在能夠引起懷疑的陰暗角落。可見，解決腐敗的關鍵，並不在於以什麼方式來揭露和打擊腐敗，而在於提供一個能夠暴露在陽光下、讓腐敗無法滋生的官場土壤。
      在中國，要實現像美國第一夫人穿衣戴帽的自由，讓人獲得免于恐懼的自由，就是要在人們渴望政治體制改革，追求陽光、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的呼聲中，真正建立西方式的三權分立的民主政體，讓政治在陽光下作業。在陽光下，貪腐的現象就會減少，楊局長們影斜身正後就可享受免于恐懼的自由了。

“表叔”一隻手錶價值三四萬元人民幣。 “表叔”被查出有名表83塊。

藝術工作者漫畫“表叔”微笑現場。

微笑局長微笑現場。陝西省財政廳給三峽大學學生劉豔峰的回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