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動物園裏的小黑熊,很無助的樣子。小圖為一頭黑熊和一頭棕熊在雪中嬉戲。
一組黑熊慘死的照片6月25日在網上曝光,拍攝者是胡冬林。“到處都是黑熊死前掙扎的痕跡。有些是被炸死的,有些是被毒死的。”胡冬林說,死亡時間約在一個月前。儘管死法不同,但無一例外的是,五頭黑熊都被掏心、取膽、砍頭、割掌、刮肉。
胡冬林說,盜獵者“多身處窮困,為了生計鋌而走險”,那些二道販子則從中牟利更多。被盜獵的黑熊最終成為餐桌上的奢侈大餐,“長白山就有3家飯店提供熊掌,4000元就消費得到。”昂貴的熊掌也作為貴重的禮品往返於各路人士手中,“特別是國慶至春節期間是送禮的高峰期。”
胡冬林曾經親眼見過有人用八個飯盒裝了熊掌當作禮品送出,“熊掌消費是另一種腐敗方式。”
殺死一頭熊 獲利至少兩萬
據《中國新聞周刊》報道,今年6月初,胡冬林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在電話中告訴他:在長白山管委會下屬的白山管理站範圍內,發現了5頭熊的屍體。
作為野生動物作家,胡冬林在二道白河鎮已生活了5年——二道白河,是長白山的門戶。
過去幾年,山上經常傳出死熊的消息,通常都是一兩頭,一次死5頭,胡冬林還頭一次聽說。“自從我搬到這裏來,每年都能聽到死熊的消息,平均下來一年大概有十頭,現在長白山北坡剩下的黑熊應該只有30頭左右了,而棕熊只有寥寥的兩三頭。”
6月12日,他請來嚮導,買了張進山門票,在進山公路36公里處的一個岔路口,拐進了這片有着300年歷史的原始森林。
兩個小時以後,胡冬林聞到了屍體的腐臭味,很快就發現了一片寬50米、長兩百米的植被被破壞的區域。就是在這片區域裏,散落着5頭已經死去的野生黑熊——在一個小山坡上,從南到北,每隔六七米,便躺着一具殘缺不全、散發惡臭的熊屍骸;大熊旁邊尚有成灘的屍液,蛆蟲成堆,臭氣熏天。據悉,被害的中,四頭黑熊(包括一頭母熊三頭幼熊),一頭棕熊。棕熊屬極為珍稀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與黑熊的比例是10:1。
通常,熊冬眠6個月,在此期間不進食,只靠消耗積存的脂肪維持生命。到4月下旬出倉時,體重下降近半,飢腸轆轆。
盜獵者選擇這個時機下毒餌,飢不擇食的熊極易上當。據稱在黑市上,1斤熊掌賣到1200元(人民幣,下同),熊膽每克150元,這就意味着殺死一頭黑熊,至少獲利兩萬元以上。
失動物媒介 紅松林將消失
位於中朝邊境的長白山是中國十大名山之一,也是聯合國確定的世界範圍內“人與生物圈”自然保留地之一。在長白山,原始森林裏長着茂盛的紅松林,紅松子秋天的
傳統八珍之一 右前掌價格最高
熊掌,又名熊蹯,是中國珍貴的傳統食材,八珍之一。傳統上熊掌多產於中國東北的長白山區,特別是吉林東部。以黑熊、棕熊腳掌為多,特別是左前掌最為肥腴,掌花明顯,被列為上品,是名貴的大補食品。
中國很早就開始食用熊掌,並視之極為珍貴。《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楚成王好食熊掌,臨死之前不忘食之,“俟其熟而食之,雖死不恨!”迄今,雖然熊掌的烹飪方法基本失傳,但捕殺、走私熊掌現象仍然嚴重,有人殺、有人賣、有人買、有人吃,還有人公開表示,“冬季剛過的熊掌好,而右前掌價格最貴,可以賣到三四千元一隻。”
獵戶出沒 “不知弄死多少野獸”
張樅峰是保護區稽查大隊隊長,今年49歲,從小在當地長大,18歲開始上山,早年當過森林管護員和保護站站長,前幾年,他被調到保護區稽查大隊當隊長。長期在山裏磕磕碰碰,留下了一腿的傷疤。
據《中國新聞周刊》報道,自1960年成立的長白山自然保護區,下設八個保護站,2006年保護區成立管委會,在靠近中朝邊境的雙目峰增設了一個保護站。保護站的職責,主要是防止盜採、盜獵。“9個保護站加起來不到200人,這麼大片林子,根本看不過來。”張樅峰說,在近20萬公頃的保護區,最小一個保護站的巡邏區域都達到了一萬多公頃,三到五人為一組的巡邏小隊,繞着管護區走一遍,需要兩天的時間。
和張樅峰他們鬥智鬥勇的人,很多都是經驗豐富的老獵手。有一次張樅峰拿着微型衝鋒槍,獵戶拿着自製的獵槍,兩人在林子裏耗了很久。和他對峙的獵人槍法極准,張樅峰就喊:“我知道你槍法好,但是我這裏面有一梭子彈,只要你開槍,我這一梭子都打出去,大不了一起死。”盜戶這才跑掉了。2006年保護區管委會成立以後,保護站歸管委會管理,巡護隊員巡山時不再配槍,而是帶橡膠棒。
獵手殺熊,也不是單單用槍,還用“炸子”。“炸子”在當地又稱為“磕子”,是用三種在市面上能買到的化學藥品按比例混合後、在外黏上玻璃茬子或者鋼珠,然後用麻繩裹緊之後,在外面封上牛油製成。
獵戶通常按照六個炸子一組,高高低低地掛在熊經常出沒的路邊,一旦熊咬炸子,炸子就會爆炸,500公斤的爆炸力,當場就能炸碎熊的下巴。
胡冬林說,知道這種配方人不多,其中有一個叫蘇三的人。蘇三外號叫蘇大鬍子,在當地的獵戶圈子裏是個謎一樣的人。他在森林裏能快速奔跑,而且深諳動物習性。十幾年前的一個冬天,張樅峰曾抓到過蘇三。“我們把蘇三的手臂反綑在桌子的兩條腿上,問他打了多少熊、多少野豬和馬鹿,但是蘇三嘴巴動都沒動,後來趁我們不注意就掙脫繩子跑了。”
那之後,蘇三消失了幾年,再次出現是七八年前,同樣是在山上盜獵,被保護站的人圍了,“還是死活不招,後來不得不把他放了,誰也不知道他弄死多少野獸。”這一次五頭熊死亡事件之後,警方說,“蘇三抓到了”。
貨源來自廣西 運到廣州出售
幾乎與長白山黑熊慘死事件同時,廣西警方檢獲了幾百隻熊掌,此外還有熊肉等。當局估計,超過40隻熊被宰殺,熊掌和熊肉會運到廣州、南寧、昆明等地出售,但尚不知有無被偷運出境。
“這起特大案件,近年來在廣西乃至全國都很罕見。”在警方通報會上播放的視頻中可以看到,警方在清點繳獲的野生動物時,穿山甲凍體和黑熊熊掌密密麻麻擺了一地,觸目驚心。據介紹,此次共繳獲穿山甲凍體343隻,總重量約2.2噸,其中最大的一隻穿山甲至少有10公斤重;而141隻黑熊熊掌經專家鑑定,被殺害的黑熊至少43隻。多數熊掌連掌帶腿長約30厘米,其中最重的一隻達4公斤,輕的在1公斤左右。廣西南寧市動物園的專家認為,這些熊掌來源於野生黑熊,一般成年黑熊的一隻熊掌(包括腿)重約兩三公斤,因此1公斤大小的熊掌來自未成年熊。
據悉,這些野生動物貨源均來自廣西邊境東興市,貨物除在南寧銷售以外,還通過快運發往廣州、昆明等地。根據《刑法》規定,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製品,屬於行為犯罪,其中收購、運輸、出售8隻穿山甲就屬於重大案件,16隻構成特大案件,黑熊分別是3隻和5隻就達到重大、特大案件。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據悉,正是人類的自私與不良嗜好,導致每年有8000多萬條鯊魚死於非命。不吃魚翅,改吃熊掌?相信這不是一個笑話。中國明確有望3年內出台公務接待不得食魚翅的規定。不過有人提出,不見魚翅,尚存蟲草、熊掌、燕窩、穿山甲。
滋補方法有多種 何必跟熊過不去
英國《衛報》網站今年5月15日曾報道說:“雖然不是只有中國食用野味,但中國在食用野生動物的規模上可算是最大的,其產生的影響已波及亞洲其他地區。在同樣喜歡吃野味的越南,官方2月繳獲的非法捕獲野生動物數量創下了紀錄,其中包括兩噸虎骨、熊掌和膽汁。”
熊掌為黑熊或棕熊的腳掌。熊掌去骨後,每百克可食部分含粗蛋白55克,並含有多種氨基酸,具有補氣養血、祛風除濕、健脾胃、續筋骨的功效。但一位在加拿大經營參茸行的華人說,熊掌的味道“跟肥豬肉也差不多”,滋補的方法有很多種,何苦跟熊過不去呢?
熊被稱為一種可愛的猛獸,從寒帶到熱帶都有分布,牠們身軀龐大,行動緩慢,雖然視覺不太靈光,但嗅覺和聽覺都異常靈敏,而且既會爬樹又會游泳。熊是雜食性動物,一般來說,牠們性情溫和,不會主動攻擊人;但在保衛自己的幼崽、食物或地盤時,就會變得非常可怕。
自認是“赫哲族的後人”
“如果有10000個作家都在探討人生的價值,那麼我願意做第10001個作家,探討森林的價值。”雖然身份證上寫着滿族,但胡冬林認為自己是赫哲族的後人。
“我們那的胡姓是黑龍江依蘭縣赫哲族的呼什哈里轉姓而來,傳說這個姓的祖先是一頭公熊和一個赫哲族的女人交配而成。”他還提到自己的母親是蒙古族人,“我們人只是地上的人,魚是水裏的人,鷹是天上的人,蒙古族人認為熊是山裏的人。”
胡冬林救過一頭熊。2010年的冬天,大雪封山。村民老于和小趙發現了一頭熊的行蹤。他們知道胡冬林是個作家,正在搜集熊的素材,便找到胡冬林,說他們準備獵熊,可以讓他一起上山“看一看”。
熊的住處是一棵大樹。按照老于和小趙的推斷,熊就在樹上七八米高的樹窟裏冬眠。兩人扛着鋒利的紮槍,決定搭架子堵杖殺倉——這是一種獵熊古法:用大木頭橫七豎八別住洞口,驚醒熊後,站在架子上用紮槍刺殺黑熊。
這個時候,胡冬林憋不住了:“你們不能打!”小趙怕起衝突,便對老于說,咱倆殺倉不太有把握,老胡又不配合,萬一殺不死,咱們都有危險。今天先回去,明天再叫倆人來。老于同意了。二人便一起去30米開外的地方,尋找明天用來堵杖和搭架子的木頭。
胡冬林則在樹底下轉悠,發現樹是空心的,底部有個洞,與上面的洞有相通的裂縫。他隨身帶着筆記本,撕下幾張,用打火機點着,塞進底部的樹洞,起了煙。當時胡冬林想,熊的嗅覺是人的上千倍,聞到後一定會逃。夜裏下了一場雪,胡冬林樂了,“熊被煙熏走之後,腳印也會被雪蓋住,老于和小趙再也找不到熊了。”後來胡冬林聽說,倆人確實沒有獵到熊。
這次曝光黑熊被毒殺之後,長白山公安局長向胡冬林致敬,並承諾保護他的安全,稱他為有善心和良知的義士;胡冬林則把與公安局長的對話貼到微博,“通過此舉可以震懾不懷好意者,也是自我保護的方式。”據稱,有人發出“追殺令”——願花10萬元搞定胡冬林。
長白山管委會高層領導也多次打來電話,對胡冬林曝光此事很感激,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直接向他們舉報。胡冬林則說,之所以網絡舉報,是擔心官官相護,大事化小。
北京的動物保護志願者曾經打扮成“黑熊”,舉着“NO膽汁,NO圈養,我不願意!”等標語牌,抗議活熊取膽行為。中新社
這是今年4月在長白山區拍攝到的一隻野生東北豹。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