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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壺紹酒 品江南溫柔
( 2012-06-15 )





許多人願意用女兒紅的故事理解紹興黃酒。尋常人家做的尋常酒沒有那麼好的陳年能力,只有上乘的黃酒才有可能陳釀許多年,不好的酒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好酒。但女兒紅的故事流傳久遠,且將錯就錯,相信這個美好的傳說。在另一方面,這也驗證了一個事實:黃酒是與時間慢跑的藝術,微醺之外,在時光的間隙中緩慢成長,從豆蔻年華到風華絕代,需要一點一滴的美好,積累而成一杯琥珀色的陳年之酒。

      黃酒的口感溫潤,在紹興的雨夜,喝一壺紹酒,有一種久違的江南的溫柔。這座城市處處瀰漫着黃酒的香味,黃酒也釀造了這座城市的風韻。紹興的風俗處處與黃酒結緣,甚至孕婦也會喝一些紹酒,往往是以熱酒沖蛋。
      在這種種習俗之中,最有名的算是“女兒紅”,傳說在女兒出生時埋入地下,等女兒出嫁的時候再取出,便是絕世佳釀。
      如果想趕上釀造黃酒最繁忙的時節,需在每年立冬時節趕到紹興的鑒湖邊。紹興幾家最大的黃酒廠就分布在鑒湖周邊,包括古越龍山、會稽山和塔牌。
      如果沒有鑒湖,可能就沒有了紹興酒。東漢時期,會稽太守馬臻發動民眾圍築成大湖,彙集會稽山上流下的三十六股山泉,成為鑒湖。在魏晉時代,鑒湖便是着名景區,行走在山陰道上,看鑒湖風光,是當時山水詩的主題之一。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魏晉之後這裏人口不斷增加,宋代的時候,鑒湖多半已經荒廢,成為農田。到如今,鑒湖不過是如珍珠般散落在紹興的一個個池塘。
      後人還是研究了鑒湖水的妙處。《新京報》報道,紹興人潘興祥說,鑒湖水最佳是在冬季,因為冬季水流緩慢,水下的泥炭層吸附了很多雜質,是一年中最清澈的。會稽山上金屬礦產多,探測出有大型的鉬礦和鍶礦,湖水中的微量元素含量高。
      再有就是因為冬天湖水不清不濁,好酒就是這種水造出來的,過濁則釀成的酒失去清氣,過清的水釀出的酒則質地薄、味發酸。如果用一個令人驚訝的實驗可能更能說明鑒湖水之妙:在一杯滿滿的鑒湖水中,投入一枚硬幣,水面陡然升高,卻並不外溢。
      後人曾發現了一張泥封在酒罈之中的“坊單”,這瓶酒是鑒湖邊上阮社“善元泰、麗號”章鴻記酒坊釀製的。這張1928年的坊單上寫道:“浙江紹興自湯、馬二先賢續大禹未竟之功,建堤、塘、堰、壩,壅海水在三江大閘之外,導青田鑒湖於五湖三經之內,用斯水而釀黃酒,世稱獨步,實賴水利之功。近今酒稅,紹興獨重,比較別處,數逾5倍。有避重稅之釀商,遷釀坊於蘇,屬仿造紹酒,充盈於市。質式與紹釀無異,惟飲後常渴,由於水利非宜。更有唯利是圖之售商,售仿紹則利重,售紹釀則利輕,每使陶、李之雅士,有難購真貨之勢。”
      沿着八字橋邊的河岸走,真實的紹興便會展現在眼前。下了一點春雨,滿眼都是江南水墨畫。紹興水多,民居大都沿河而建。
      紹興人周波小時候住在倉橋直街:“小時候賣東西的都是搖着烏篷船在河道裏叫賣,打開後門就可以買菜了。”而今紹興的烏篷船還在,大多是作為旅遊的一部分,船夫們戴着黑色的帽,彷彿從魯迅的小說中走來。
      周新錦是個老紹興,也是一名船老大,空閒的時候,他會坐在船頭喝一點黃酒。在紹興人的語氣中,喝黃酒是“咂酒”,一口一口地細細咂摸,一壺酒可以喝上一整天。能在紹興的河岸邊見到不少老人,他們閑坐聊天,隨手從背後掏出一個酒壺,不經意地喝上一口。
      酒在紹興不單是一種飲品,更是已經融入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到紹興的外地人總要去魯迅故居逛一逛,看看三味書屋與百草園,吃幾塊臭豆腐,也少不了要到胡同口的咸亨酒店喝一壺黃酒,再配上幾顆茴香豆。

      神而明之 存乎一心
      在紹興的一個老舊社區,今年88歲的王阿牛是紹興黃酒界的泰斗。在簡陋舊房子裏,王阿牛每日筆耕不輟,成摞筆記本上寫滿了他一輩子釀酒的心得。
      王阿牛17歲的時候到了東浦鎮湯源茂記酒坊學徒,到現在:開始只能做一個“白吃飯”的“小長年”,跟在開耙師傅後頭管好“三壺”。三壺指的是早茶壺、中酒壺和夜尿壺,伺候好開耙師傅才有可能傳授給你技藝。
      王阿牛說,釀製的過程複雜而微妙,但總的來說,分為九步:浸米、蒸飯、拌曲、醞釀、開耙、釀熟、上榨、煎煮、裝壇。
      所有環節中最為關鍵的是開耙,釀酒師傅水準高下,在此一決。王阿牛說,那些放進原料的大缸在兩天後開始發出吱吱的聲音,如同水裏的蝦和螃蟹在吐泡。但只是聽音,還不能瞭解黃酒發酵是否正常,要會嗅味,以明白酒香純正。經前面幾個動作,基本掌握了發酵的確實情況。釀酒師傅每天要三四次給酒缸調整溫度,保證發酵順利完成。該給哪缸酒開耙,一天三四次如何進行,並沒有一定次序,完全依賴造酒師傅對各個缸裏的酒的判斷。如何判斷,全憑經驗,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中國工藝往往是哲學的,而非科學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環節比比皆是。最後一步是裝壇,裝壇的技術在於火候,一瞬間便確定是否酒熟。
      如此繁瑣過程,只為一壺好酒,時間長度從前一年冬至直到第二年暮春。言語常詞不達意,繁複工藝只有資深釀酒師傅爛熟於心……存乎一念之間的變化,往往成就了一個行業的巔峰秘密。

      溫酒慢酌 風清月白
      談到鑒湖,不得不提及鑒湖女俠秋瑾。據秋瑾後人秋高記錄,秋瑾當年去熱誠學堂的路上,常常是蝦一斤、酒一斤,和船夫沈小毛聊天。秋瑾的詩句,諸如“貂裘換酒也堪豪”、“爐火艷,酒杯干,金貂笑倚欄”,豪氣幹雲。
      一位紹興籍文人不善飲酒,卻善寫文章。他是周作人,在《談酒》一文中提及紹興酒:“大人家飲酒多用酒盅,以表示其斯文,實在是不對的。喝法是用一種酒碗,淺而大,底有高足,可說是古已有的香檳杯。平常起碼總是兩碗,合一‘串筒’,價值似是六文一碗。”
      北方人往往不善飲黃酒,嫌其微帶酸澀,或者不夠勁道。然而,在清朝時,北京朝野以南酒為尊,這“南酒”指的就是紹酒。當時街面上遍布出售紹酒的店鋪,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開宴不喝紹酒不算上席;饋贈則以整壇紹興酒配金華火腿為重,其意義頗像如今的拉菲葡萄酒搭配冬蟲夏草。
      紹興酒的喝法較特殊,一般先將酒置於溫水中燙熱,然後置一高口酒壺,一杯老酒,幾碟小菜,坐下,細品慢酌。清代《浪跡續談》這樣說:“紹酒以初溫為美,重溫則味減。若隔火溫之,酒雖勝而性熱,於口體非直。”
      名士之酒自有名士飲法,黃酒最合獨酌,寄澎湃於溫潤,覺綿長於無意,有浩然氣。將酒溫了,不必加梅子薑絲,滋味平淡,一片風清月白。只需慢飲,體驗中國味道滑入口腔的瞬間快感。
      為品美酒還可去有名的咸亨酒店,不過如今的咸亨酒店不再是只有幾張桌子的小館,而是一個規模頗大的酒店,但是在堂食區域,依然擺放着木桌與條凳,柱子上甚至還掛着“孔乙己欠十九錢”的牌子。



■酒廠的工人將蒸好的糯米攪拌,這道工序稱為“落缸”。新華社資料圖片

■紹興鑒湖邊擺滿了成片的黃酒酒罈。 網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