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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羅城市 “測繪”藝術
( 2012-05-25 )





每到周末將至,“金融女”Tara把假期文藝生活填得滿滿。她對照着一張攤開的地圖按圖索驥,勾畫出她和男友文藝生活的路線。這張《早查藝術地圖》折起如一方餐巾大小,搜遍當月在上海的展覽、演出和訂票資訊,標示在城區交通圖上。還有《上海藝術地圖》也提供同樣的功能,這兩份藝術地圖來自一個上海本土青年和一個旅居上海的德國姑娘,他們幹的是藝術地理“測繪”員的工作。

      依照就近和集中原則,Tara選定當周的活動地點在蘇州河南岸。“以前我要搜豆瓣同城、上訂票網站,再密切關注文藝積極分子的博客,才能鎖定上海的文藝動向。有了這樣一張一站式的全城文藝地圖,我連行車路線和停車位也能預先規劃到位。”
      Tara在去年7月在星巴克發現《早查藝術地圖》時,它已經出到了第十五版。經她介紹給朋友圈裏的同道,他們在展館的入口和咖啡廳的報架上開始留意取閱《早查》,為各自的文藝生活做起功課。有的人甚至甘願出每月五塊的快遞費,訂閱這張免費的城市藝術地圖。
      公司裏的英國同事Anna聽說Tara的推薦時,神秘地從包裏抽出香煙盒大小的一本折疊圖冊。這本《上海藝術地圖Shanghai Detour》展開的大小才是《早查》的一半,手繪地圖大大簡化了城市錯綜複雜的道路。“我對上海的認識幾乎都靠它。”
      這兩種城市藝術地圖的創作者,一個是土生土長的上海青年,另一個是寓居上海的漫遊者。他們談起這一份個人的小小野心時,幾乎都提到了柏林、巴黎、紐約、香港等都會已經有的各種門類的地圖。
      《上海藝術地圖》的負責人Eike更曾親身製作柏林的藝術地圖,而《早查藝術地圖》的設計也受到了香港藝術地圖的啟發。
      誰能想到上海的第一張城市藝術地圖,出自一個金髮碧眼的德國姑娘之手。在Eike的地圖上,上海的老城廂(南市區)只是一個圈,卻標出了上海宣傳畫年畫藝術中心這樣冷僻的去處,連附近的地鐵口也纖毫畢現。你找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個由地下室辟成的展出空間,隱蔽在一棟外表再普通不過的居民樓裏。
      它是德國女孩Eike在兩個月前的新發現,登上了2011年9/10月號的《上海藝術地圖》。每兩個月更新一次的地圖,修正着Eike對這座城市的認知。
      “我覺得上海、北京,和國內的很多城市,也該有一份這樣的城市地圖。現代城市像一個難以觸知的龐然大物籠罩着生活其中的每個人,而藝術地圖深入城市的生活紋理,讓人們對城市的印象不再停留於平面。”《早查》的創始人黃墨寒說。
      那是在2009年,平時開車上下班的黃墨寒,頻頻遭遇“一條常年累月經過的道路,突然被封或者被改造”。那些他常涉足的文藝場所,處在城市的犄角旮旯,一不小心就被市政施工抹去。“能不能做一件直接改變現狀的事呢?”做一張及時更新的藝術地圖的念頭,開始在黃墨寒頭腦裏醞釀。起步資金和一個朋友分擔,又通過公開招聘找來編輯和銷售,文藝青年黃墨寒搖身一變,成了創業老闆。
      時至今日,他的《早查藝術地圖》已更新了數十個版本。今年3月適逢周年紀念,黃墨寒在地圖的刊頭上,頗為自得地寫道,“在一次大型同學聚會上,一個其他班級的同學突然跑來對我說,《早查藝術地圖》是你做的吧,我和我老婆都是你們的粉絲,加油!”
      小時候,家裏只要黃墨寒夠得着的牆壁,都被塗畫滿了。但從小學到大學,他一直是個“隱蔽的文藝青年”。本科在上海交通大學的熱能與動力工程專業,之後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交流生。找工作時,他又毅然拋開自己的理工科背景,在一個英文旅遊雜誌呆過,也幹過廣告設計。
      “還是放不下自己喜歡的藝術。”黃墨寒說。過去邊緣的藝術經驗,無意中成了他做《早查藝術地圖》的鋪墊。

      城市變化快 要看得趕緊
      去年夏天,Eike第一次找到1933時,從新開通的地鐵十號線海倫路站出口冒出地面,嗆了一鼻子建築施工的粉塵。“那裏簡直是個工地中的綠洲!”如今,她騎着自行車去1933見畫廊老闆們,卻發現時髦的店鋪快把藝術家工作室淹沒了。
      這和她熟悉的柏林,完全是兩碼事。Eike曾為柏林最權威的一間藝術地圖出版商工作。柏林的藝術地圖篩選了當地400多家畫廊中的前50家,它們幾乎雷打不動地佔據著城市地標性的位置。在地圖上每一個新畫廊的增刪,都要由50家畫廊投票決定,半數以上通過才能被標示出來。
      “這在一個急劇地擴張的發展中城市幾乎是不可想像的。”遇到人討要藝術地圖,Eike總要隨口加一句:“趕緊把地圖上的地方都去一遍,說不定哪天它們就沒了。”

      藝術地圖面面觀
      Eike:“《上海藝術地圖》的印量是2萬份。我向每間畫廊籌集300到400元/期的工本費,用以承擔每期的印刷成本。我幾乎是以人工測度來繪製地圖的。我自行單車穿行城市,比較不同版本的城市地圖,發覺街道的走向變了,或者一些小街道需要標示出來。比如新建的地鐵十號線,我乘坐了以後,會在地圖上標出地鐵的出入口,讓它變得更精確。”
      黃墨寒:“《早查藝術地圖》的印量是8萬份。每張的印刷成本從最早的一塊多,降到現在的6毛左右。依據地方上的規定,我們採用國家地圖測繪機構的官方地圖,並且要支付一筆地圖版權費給相關機構。”
      Eike:“我根據上海的一家法國畫廊(EFA)的老闆Alex提供的一份上海畫廊聯繫人的通訊錄,逐個約見畫廊老闆。每兩個月,我會給畫廊寄一份資訊更新表,必須是中英雙語填寫。這是一份word文檔,我排完版後,在印刷前再發回給畫廊確認。”
      黃墨寒:“我們有兩個專職的資訊採集編輯。每一條文藝展演資訊都刊登了具體的時間、地點、中英文地址、附近的軌道交通及公交提示。我還在地圖邊緣留了一條‘本月視覺藝術焦點TOP10’和‘本月表演藝術焦點TOP10’,由美術館的專業人士和傳統媒體的編輯記者進行每月活動推薦。”
      Eike:“每兩個月抽一天,我會開車到畫廊派送地圖。個別很遠的畫廊,我通過‘快遞’送貨。”
      黃墨寒:“我們的管道在畫廊和演出場所之外,還包括一些休閒場所,比如星巴克和Wagas。每逢上海藝術博覽會、爵士音樂節等大型文藝活動,我們會和主辦方協調,把地圖派送到現場。”
      Eike:“我做《上海藝術地圖》更多是公益性的,排斥太多的商業廣告。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只在地圖上給廣告留下三塊豆腐塊大小的位置。其中兩個是固定的,它們在地圖創辦之初,還沒有見到成品的時候,就給了我資金支持。曾有一些和藝術不相干的公司找到我,比如一家叫ball house的美髮沙龍,希望在地圖上刊登廣告,被我拒絕了。”
      黃墨寒:“廣告是我們的一個支撐性的收入來源。第一年就實現盈利,現在我們的廣告客戶簽的基本都是年單。因為實體版的地圖上很難再騰出廣告位置,我們開始做網站。現在的廣告分為三檔,展覽一檔、演出一檔、品牌客戶一檔。”

      一張地圖 一盤生意
      打開17cm×17cm折疊的《早查藝術地圖》,地圖縮在一角,只佔不到十分之一的面積。地圖上一個個小小的索引點,鏈結了上海百多個場所的展覽、演出資訊。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張演藝信息月份牌。而佔據了地圖近半壁江山的,是醒目的廣告,涵蓋了從高端奢侈品牌,到公益演出海報。
      從最早的四人團隊,編輯和銷售各司其職;發展到現在,擴張成一個十多號人的公司。藝術理想與商業運作貫穿着他的創業之路。
      創刊時曾打着低於一折的折扣到處尋找廣告客戶;到現在網絡版上線,“解決了版面上廣告放不下的問題。”黃墨寒創辦《早查藝術地圖》,一年內就實現了盈利。野心勃勃的他,甚至打起移動終端的主意,在新年伊始上線了APP版“早查藝術”。他策劃的這種集地圖搜索、垂直訂票和即時通訊於一體的移動終端,被IT技術人士戲稱為“把web1.0 2.0 3.0的構想打了個結”。
      當上了老闆的黃墨寒,不得不在藝術之外,考慮更多現實而瑣碎的事務。“很多事自己做老闆才知道,比方現在的用人成本很高,單位為一個員工支出五千塊,而員工實際到手只有兩千多。而兩千塊錢在上海沒法過日子,這樣的工資也很難留住人。”他決定除了公司的核心部門,把其余的業務外包出去,“甚至是外包給自己的員工,幫助他們分擔創業的艱辛,也讓他們能夠更清醒地認識自己,到底是願意上班還是創業?”

      德國姑娘  “人肉”上海
      Eike和丈夫定居上海已兩年有半。他們從柏林出發,轉徙巴黎、香港,上海是他們旅途上又一個中轉站。作為一個藝術史專業學生,Eike曾專赴巴黎專學習法語,在上海,為她謀得一份法國領事館文化交流處的兼職差事。工作之余,Eike的大把時間耗在了上海一個個門牌的辨認中。
      在上海的第一年,她住在淮海路626號附近,但對那裏一個藝術社區渾然無覺。“直到認識了一位搞藝術的朋友,邀請我們去看看他的工作室。”Eike講述城市探險時,眼中閃動着狂熱。“進到七拐八彎的弄堂,一片錯落的老式公寓房豁然開朗。Wow!六個月過去,我才第一次走進這個離家只有五分鐘遠的地方。”
      隨着時間的深入,Eike打量這個城市的眼光變得越來越訓練有素。有一次,她路過一個暗黝黝的窗口,一段白色石膏像的反光打在玻璃窗上,望進去卻是間黑漆漆的房間。她憑直覺認定那裏有個畫廊,但門口卻連個名牌也沒有。從24層大廈裏的日本藏品畫廊,到廢棄牛棚改造成的藝術社區……一處處新的發現,延伸着她對這座東方城市想像力的邊界。近三年裏,修訂了十多版的藝術地圖,Eike感觸至深的是,“上海這座城市,一切發生和消失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