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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進產房了
( 2012-05-11 )



      不是我生,是陪別人生。可人家生孩子有你什么事儿呢?說來話長。
      話說有那么兩口子,過不下去了要离婚,但女的已經怀孕了怎么辦?不礙事儿,孩子照樣生,婚也照樣离。臨產的時候,女孩的媽媽來美陪產,不會英文怎么辦?兩口子掐得烏眼雞似的,女婿是指望不上了,好吧,我客串活雷鋒就跟着進產房了,關鍵時候還能幫着掰掰大腿什么的。
      以前在大學的時候,晚上一拉燈,寢室里七個姑娘聊得最多的就是生孩子。蓋因生孩子是如此神秘又如此不能回避的一件事情啊,血乎淋拉的,讓人怎能不害怕,提前了解了解總沒坏處。但越聊越不踏實──會不會開刀?會不會死?會不會變水桶腰?討論結果往往是立竿見影的,我上鋪的死党總是在极度恐懼下開始做仰臥起坐,大半夜的,扑騰一個,扑騰一個。過了這么多年,我依然記得十七八歲時,那有點好奇又有點擔憂的心情,如今我經歷過了,但只要有姑娘問,我總是特別樂意事無巨細地全方位傳授,潛意識中好像在面對大學里的那群小女生。
      美國的產房允許家屬陪生,最多可進去三個,我作為主將忝列其中,每當產婦母女倆面對突發情況要毛爪的時候,我總是強忍着心中的緊張不安,氣定神閒地說:不礙事,正常正常。所以母女倆把我當產神供着,我心中暗叫慚愧,不緊張是裝的,我可連半個產婆都赶不上啊。
      汪曾祺寫《陳小手》的時候說好的婦產科醫生都要天生小手,因為万一胎位不正,孩子頭沖上,就全靠醫生小手騰挪伸進產婦子宮,把孩儿轉個個儿接着生。后來有位學醫的師兄告訴我說,接生的醫生得有力气,進產房前要先吃一斤包子,到了最后產婦已經癱了,使不上勁,只能靠醫生往外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生如此辛苦,未嘗不是昭示生而為人是苦修行,沒事儿誰愿意來這人世走一遭啊。
      但當我看到小寶寶的時候,她遍体粉紅,盈盈一捧,我全不顧得人生种种,只感到如此榮幸,我見證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我成為第一個跟她說 WELCOME的人。她“哇”的一聲昭告 “我來了”,我也忍不住淚如泉涌陪她,她被安置保溫燈下,緩緩睜開雙眼,我輕喚她,她看向我,琥珀色的眼睛映着人間,那一刻,竟通靈。

      作者﹕青  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