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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手劄
( 2012-03-30 )





      上海的“朵雲軒”出版過一批清末民初的故紙手稿,閑常交替翻看,最後不忍釋手的是吳昌碩一冊,皆是信箋詩頁。因為沒有釋文,經常碰到吸不出殼的“螺絲”,反而吊起興趣“嘗鮮”而窮追不捨;另外,缶翁信手在文,無暇造作筆墨,恰比海雲怒卷、山雨欲來,湧動一派生辣之氣,令人大呼“過癮”。遂以卷首評語“少含蓄內斂書卷氣”為大不然,能在半壁江山之謂的上海灘另起一幟,當為天驚地合之人,無怪乎眼界空前、筆力恣肆的齊白石願為吳昌碩“門下走狗”,或有所以,故不揣淺陋取十紙強自標注,疑難差錯難免而不擬空格,以求高明正誤。
      圖一:頃有筆賈來弟處,買而試之,筆甚佳,以同鄉之情特薦與尊處,望進而略為交易何如?今日得暇,乞過我談。此頌貞長先生午福,弟聾。
      圖二:“鬚眉齒頰血模糊,何物麼(妖)魔祟老夫?一跌儻教談意外,髑髏認得子瑤無。”“太平消息已闌珊,別苦無家住卻難。底事跌余陪一笑?拍肩尋著古陳摶。”“跌時幸不瓦學士(石曼卿語),強處同為石敢當。安得人如花解語,滑稽除卻坐東方。”跌後,聾。
      圖三:清恙已稍愈否?念甚。天氣酷暑虞游,弟亦視為畏塗(途),作罷論大佳。畫碗四隻,得安然啄飯,勝得會辦多矣,笑笑。凋(雕)瓷筆筒,尤為難得,感謝莫名。拙詩望加出色,明早必走訪。複請長公箸(著)安,貴上大老開,弟俊頓首。
      圖四:大著拜讀一過,“閑容作蠹魚”一聯,尤為欽佩,“清簟晝長舒”句,亦未易達到。缶有鈍根,自知之,而不能拔之,還乞長公時時教我,缶弟頓首。
      圖五:近得二首,另紙錄奉一笑。何時駕涉滬濱?望眼欲穿矣。或偕笙老同來,歡喜無量。專此敬複敬頌:道安。順賀:新禧不一。缶弟頓首。
      圖六:大著飛動有聲,非衰年不能及。草率成二十八字,幸指教,缶弟頓首。“遊倦歸來夢已醒,道非常處路難行。問津莫更尋沮溺,東海桑田去耦耕。”赴滬時望代買上上藕粉少許為荷,廿二日。
      圖七:長公賜鑒:得示承酌改沈氏挽聯,感甚感甚。頃又作一聯,錄以就正:“作尉號酸寒,記湖海停雲,交我如交孟東野;論詩根氣節,剩屋樑落月,哭君如哭李青連。”用此如何?望細酌。示知《潯溪詩集》,或跋或序(能序尤感),望製成寄我,因前路已索刻數處。弟不文,又無他人可求,只得累公一忙錄也。弟病略見痊,近又足楚,總之老苦而已,此懇敬頌:著安。缶弟頓首。
      圖八:西湖歸隱圖為許苓西:“不見騎驢湖上客,更無招鶴水邊亭。閉門種菜誰同調?記得遼東有管寧。”“塔圯雲荒慘不春,如今禪意誤前因。心中自有寥天一,多謝香風作四鄰。”別後得詩錄呈大至先生正之,甲子歲寒吳昌碩年八十有一。
      圖九:長公閣下:讀手教展詩讀之,歡喜感佩,較拙作有如泰山之於丘垤,惜前路促迫,已令涵兒寫去,孤負,孤負。弟以天氣作冷,頭暈略平,公患想亦霍然,望乘興作扈(滬)游,可否如願?複請著安,缶弟頓首,廿四日。
      圖十: “斜月上高樓,清寒入繡幕。庭院寂無人,憑欄數花落。”閨思,苦鐵。
      以上的筆墨文字,猶之密碼,由冬入春,付諸毫末而不顧鄙賤,是否能夠圖解一點書畫大師的精神風貌呢?
      首先吳昌碩的學問技能是全面而深厚的,拈筆即涉詩書畫印聯文,士大夫身份猶然;性情隨意淡泊,一蓑煙雨市井,多少平民口吻溢于言表?吳昌碩是大智若愚大雅若俗、永遠不入小器的大家,以區區寒傖的伎倆、斤斤計較的零碎,似不足測道法之一二,南轅北轍挂一漏萬在所不免。
      就書法而言,吳昌碩用筆和結構的控制能力,即使放在中國晉唐以來大書家的熔爐裡看也不在低端,因為評判中國書法的終極標準是“氣韻生動”,以詩人自居的吳昌碩最有感應中國傳統文化的美感格局和趣味的天份。

      作者﹕大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