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給我來一盒緊急避孕藥”。
      “請出示您的身份證並登記”。 
      “您在說笑話嗎？” 
      “不，這不是笑話，根據有關部門通知，您必須實名購買避孕藥”。
      這個場景，在中國的福建省福州市、廈門市、三明市等地很可能已經上演。它看上去像一個笑話，但卻是現實——而這，才是真正的冷笑話。 
      不久前福州、廈門、三明三市藥監局發出通知，規定“藥品零售企業銷售緊急避孕藥時要檢查登記購藥者的身份證，建立真實完整的緊急避孕藥品購銷記錄”。福州市藥監局稱此舉是為貫徹計生委精神，廈門市藥監局則稱是為打擊濫用避孕藥，同時調控性別比例。 
      所謂國家計生委精神，是指中國國家計生委與公安部、衛生部、國家藥監局等聯合發布的《關於印發〈集中整治“兩非”專項行動實施方案〉的通知》，其中要求“嚴格執行禁止藥品零售企業銷售終止妊娠藥品的規定，對轄區內藥品零售企業經營品種進行認真清查，杜絕零售藥店銷售終止妊娠藥品的行為”。所謂“兩非”，是指“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鑑定和選擇性別的人工終止妊娠行為”，但緊急避孕藥只是防止妊娠，而非終止妊娠，更非選擇性別的終止妊娠，跟國家計生委的目標並不衝突。
      事實上，緊急避孕藥通常只在特殊情況下才會使用，譬如其他避孕方式失敗(安全套破裂、體外射精沒來得及等)，或是被迫發生性行為之後為減輕傷害等。儘管有少數懷孕者也使用緊急避孕藥來流掉確定了性別的孩子，但只是個例，而且也不能因此就懲罰所有購買緊急避孕藥的人。 
      為什麼用“懲罰”一詞？因為避孕藥實名制隱含規訓的意味。就常情而言，性及生育都是相當私人的行為，逼你購買避孕藥時實名登記，就是逼你向個人或機構，部分地公開性及生育行為，這當然是一種羞辱，一種懲罰。
      法律可以強迫某人的一切行為都要合法，但不可以強迫他公開一切行為，因為每個人在被裁定犯罪之前，都應該是無罪推定。實名制隱含的卻是有罪推定，它不但不足以把人提升到“高尚”的境界，反而將人拋入更麻煩的世界。
      實名購買避孕藥者，除了可能感到羞辱，還將面臨隱私被泄露的危險。關於隱私保護，有關部門稱“希望藥店人員自律”，這說辭實在虛弱。退一步說，即使藥店人員在政府要求及消費者投訴的壓力之下都能自律，誰來保證收集到大量個人資料的政府人員能自律？
      匿名的自由是公民自由權中相當重要的一個部分。公民有匿名發表言論的自由，只要其言論未觸犯法律；公民有匿名發生性關係的自由，只要當事雙方是自願交往的成年人；同樣，公民也有匿名購買避孕藥的自由，不論他的實際情況是什麼。匿名的自由，本質上是個體在私人領域中自由、自治、自為的權利。面對這種權利和自由，政府的權力不能過度擴張、肆意蔓延，因為權力每擴張一寸，個體權利就危險一分。 
      坊間還有人為避孕藥實名制辯護說，這客觀上可以保護未成年人。問題是，出台這個政策之後，未成年人只是購買避孕藥難度增大，但他們的性行為並不會必然減少，這反而會增大未成年人懷孕的可能性，難道墮胎對身體的傷害比服用緊急避孕藥更小嗎？ 
      避孕藥實名制只是繼網絡實名制、菜刀實名制、車票實名制等種種實名制之後的又一新花樣。實名制的正功能，目前不能看到多少；給公民隱私帶來的麻煩乃至侵害，卻顯而易見。那為什麼有關部門如此勤勞而勇敢地推行各種實名制？
      在實名制崇拜的背後，是行政不作為和行政亂作為——前者的表現是，不在制度漏洞或問題根源上花功夫，卻在民眾面頰刺金印；後者則是權力自我膨脹的一種傾向，洋溢“把地球都管起來”的衝動，無視乃至剝奪民眾自我管理的能力。 
      其實，最該實名制的，不是民眾，而是權力擁有者，譬如官員財產實名和公示制度。實名制更應發揮的功能和作用，是把擁有公權力的人關進籠子裏，而不是把民眾關進籠子。 
      韓國政府曾是網絡實名制的踐行者，但韓國計劃從2012年起限制網站收集和使用居民登錄證號碼。韓國廣播通訊委員會表示，由於Twitter等海外網站不斷湧現，網絡溝通環境變化，取消網絡實名制或不可避免。韓國的改變值得借鑒，中國的有關部門不能再在實名制的獨木橋上奪路狂奔了。否則避孕藥實名制之後，就是衛生巾實名制、安全套實名制乃至蹄花實名制、鮮花實名制，甚至打太極拳實名制……而據黑客的說法，這將使人們活在一個超級“全景監獄”。
      四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