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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歷史 不以成敗論英雄 ——張國燾客死加拿大的歷史記憶
( 2011-12-16 )



1937年12月,劉少奇在延安出席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圖為與會人員合影。前排右起:劉少奇、陳雲、王明、凱豐、項英。後排右起:毛澤東、周恩來、秦邦憲、林伯渠、張國燾、張聞天、彭德懷、康生。

      隨後,白髮人送黑髮人,父子仨組合出了一曲獨特的中國紅色歷史悲歌,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其中,兒子們的悲劇是正值風華正茂的歲月,卻為虛無縹緲的信仰而殉道,而父親的悲劇則超出了這一信仰的內涵,具有更為醒世的意義。
      在《我的回憶》裏,張國燾對瞿秋白的“變節”有過扣問,預言瞿秋白的問題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因為他們兩人曾經同為駐莫斯科共產國際的中共代表,朝夕相處,相知甚深。如今,瞿秋白背了大半個世紀“叛徒”黑鍋的疑案,已經得到了“平反”,罪名被官方認定為又是搞錯了。


      內鬥不斷 殉道者眾
      由此可見,早期的中共領袖人物在異常慘烈的黨內鬥爭中,大多成為了信仰的殉道者,死後竟也背負一生罵名。稍可欣慰的是,他們先後留下了各自的長篇遺著,可供後世解讀,瞭解真相。例如王明的《中共五十年》,瞿秋白的《多余的話》,張國燾的《我的回憶》等等,當代讀者尚可從中窺見他們那年那月的心路歷程,他們所為之奮鬥、為之殉道的主義與信仰。
      在遠離故國的加拿大,張國燾書寫下這樣的家國情懷:“我的激進思想與愛國熱情,一如往昔,但願遠離這種或那種獨裁專政”。如此空谷足音,讓人讀之聞之,似有“五四”書生尚未消退的萬丈豪情,似有跨越時空的淒美與悲壯,似有對當代歷史的無奈感喟!
      1920年夏,張國燾參與了陳獨秀和李大釗的策劃,發起組織了共產國際的中國支部,其實就是中共前身,隨即展開建黨工作和工人運動。1921年夏,張國燾參會中共一大並被推為大會主席,旋由大會選為僅有的三位中央委員之一。中共的工人運動,可以說是由張國燾開創起來的。當時這一運動吸收了中共內最大部份的精英,劉少奇、李立三、毛澤東、陳雲等人都是當年張國燾主持工人運動時的同道。
      1921年歲末,張國燾代表中共前往莫斯科參加遠東勞苦人民代表大會,是唯一會見過列寧的中共代表。多年以後,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感嘆道:“在中國的舞臺上,我以往是個演員,現在僅是個觀眾,總希望能少看到些悲劇才好。”這句話說得實在醒世,其中蘊涵了歷盡驚濤駭浪的一個過來人對民族未來太多的人生感悟。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皆如煙雲散去
      自1911年辛亥革命以來,兩岸華人社會還沒有編修出一部完整客觀、真實信篤的中國現代百年斷代史,其中包括中華民國史,中國國民黨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中共黨史,這一重大學術工程在兩岸一直遭受曠日持久的政治影響,至今沒有完成,不能不說是令人遺憾的。古往今來,歷代官修的史書,御用學者以官權利益為價值取向,政治介入歷史研究,從而確立自己的歷史觀,進而解讀歷史,很難超越官權制約的話語框架,實際上難免產生誤讀,這樣的事例層出不窮,從嚴謹的治學視角來看,可以說這類為權貴所需,任意閹割歷史的文本均系偽作,不為史書。
      因此,誠實面對歷史,直言歷史,而非隨意曲解歷史,編造歷史,隱瞞歷史,乃是一個民族反省,進步的出發點。
      時至今日,辛亥革命100周年之後,曾是兩岸學者研究禁區的許多當代史實,如今開始了逐步解凍,是令人鼓舞的!英國文豪莎士比亞說過,“時間是最公正的老師”!寄望於今後的幾代普羅大眾,終會等到對那一段歷史作出公正評價的那一天!還原更多的歷史真相,其實也是對歷史的尊重,留給子孫後代的一筆不可多得的文化財富。
      目前,在大洋彼岸的中國四川巴中縣南郊的南龕風景區,有一座紅軍烈士陵園,那裏矗立一座張國燾塑像,碑文上刻:“中共一大代表,軍總政委”,位於川陝蘇區紅軍將帥碑林之中。以供人們憑弔與瞻仰。這正如林彪的巨幅畫像,近年來又再次登堂入室,重新掛進了北京的中國軍事博物館,與其他九大元帥並列。
      然而,令人感到詭異的是,以毛為首的幾位紅軍領導人朝北而座,高大挺拔;張國燾的塑像則被刻意分開,在群像對面,孤獨朝南而立,形象猥瑣矮小,位置也較低,看得出此乃御用藝人的精心醜化之作,將本來身材高大,儀錶堂堂的紅軍統帥張國燾塑造成了一個面呈苦命像的侏儒,據說是意指當年張與毛的南北之爭,一敗一成。
      那年那月黨內的殘酷權鬥,波詭雲譎,你死我活,孰對孰錯,見仁見智,早已淮橘為枳。但張國燾塑像的這種處理方式,令人聯想到杭州嶽飛墓碑前的秦儈塑像,把創建中共的老祖宗糟蹋成這樣,確實有點不倫不類,後代子孫若見此又有何臉面?用藝術來曲解歷史,不能不說是作為藝術家的自賤與人格恥辱,也是整個紅軍烈士陵園裏的敗筆!
      其實,為人為事,本應善待,何苦要繼續做魯迅筆下所鞭撻的麻木不仁的“看客”呢?難道我們的民族根性裏永遠摒棄不掉如此的冷漠嗎?是啊,張國燾一生也曾轟轟烈烈,也曾卑躬棄節,老來客死他鄉,遙看秦關漢月。
      不以成敗論英雄,尊重歷史,還原歷史真相,是當代人應有的理性與價值取向。
      1979年12月3日,張國燾在加拿大多倫多撒手人寰,溘然去逝。他的一生功過雖已如煙雲飄散,卻留給我們太多的思考。
      張國燾曾是北大的學生領袖,為中共的產生而奠基,作為創始人之一,擔任過中共一大主席,中共組織部長,經歷了中國革命早期的許多緊要關頭、參與了許多重大決策、繼而統帥了紅軍主力,萬里長征,戎馬倥傯,大起大落,有過太多的台前幕後故事,有過太多的毀譽摻半,需要史家去政治化,揭篋探囊,去偽存真,不為尊者諱,秉直書寫春秋,方才經得起歷史的考驗。
      在現代中國革命史上,張國燾無疑是一位發揮過重大作用、繞不過去的人物,因此,他將永存史冊。若干年以後,即使過往的政治老人,以及當今的官二代、官三代所傳承的杯葛,恩怨與情仇都已如神馬浮雲,煙消雲散,善良的中國人還會繼續尋找幾近凐滅的歷史記憶,用善意去解讀他,追思他,因為他留給了我們不僅僅是一部泣血的長篇傳記《我的回憶》,更有需要多年才能消化完的歷史滄桑。
      為此,我謹寫下此文,作為一朵白色鮮花,敬獻在張公國燾客死加拿大的地碑前,以期表達上世紀文革浩劫後考上大學的七七級學子,一名後輩讀書人對張國燾,這位現代中國歷史風雲人物的追思與心祭。

      謹識於加拿大溫哥華(UBC)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
      2011年8月16日
      全文完



1937年1月13日,中共中央從保安進駐延安。從此,延安成為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指揮中心和戰略總後方,成為舉世矚目的中國革命聖地。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成為延安時期中央書記處的五位書記。圖為2006年1月13日,在黨中央進駐延安69周年之際,延安時期5位書記銅像在延安棗園革命舊址落成。

晚年時期的張國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