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

埋骨異鄉 隱姓埋名為哪般 ——張國燾客死加拿大的歷史記憶
( 2011-11-25 )



張國燾在松山墓園的墓碑。

      正當我們感到徹底失望之時,那位職員在電腦系統裏找到了一位英文拼讀為Kai-Yin Cheung的先生,說是相似中國姓氏,向我們求證。我一聽到此,不禁喜出望外,大聲歡呼了起來:“就是他,就是他!”因為我知道,這是海外流行的威氏拼讀法,愷蔭就是張國燾的字號,正如仲甫即是陳獨秀,露清即是王明,洛甫即是張聞天,潤之即是毛澤東,博古即是秦邦憲,只是博古的字號在中國現代史中更為出彩,如雷貫耳,幾乎完全消解了他的真實姓名。
      作為觀照,博古最輝煌的人生是在張國燾之後,他在24歲時就做了中共的總書記,在1931年9月-1935年1月為中共實際最高領導人,主持中共中央工作。至今遠在無錫,他的家鄉人為他而驕傲,為他立碑,修繕故居,獻花拜覲,年年如此。家鄉人從不忌諱博古或曾犯過所謂錯誤,更欣賞他自省反思的博大胸懷。今天,我們可以從《鄧小平文選》裏讀到這樣的語錄:“主席三七開,我能夠對半開就不錯了”。鄧小平晚年尚能坦然自評功過,留待歷史定音,實乃仁君之德。是啊,凡人都有做人做事走偏了路時候,何以因言因事毀人一生?目前,我們還可讀到1945年中共七大發言記錄文獻,其中記載了博古的檢討:“各種惡果我是最主要負責人,這裏沒有之一,而是最主要的負責人。”這種大包大攬、保護他人、顧全大局,光明磊落的人品,被他的家鄉人稱為仁義敦厚的楷模,傳為佳話,永澤後世。
      話說回來,我們確認了張國燾的墓穴在此無疑,就按照管理處提供的指南前往尋找。松山墓園很大,占地約有3千多畝,埋葬數萬魂靈,估計是多倫多最大的福地。其中有幾個墓區,主要以華人碑林為主,放眼望去,滿眼皆中式碑文,仿佛置身於中國墓園。我不由得驚歎,悠悠歲月,竟有這麼多華人一生飄零,望洋興嘆,埋骨異鄉,終竟也未能落葉歸根。
      在墓園的第五、第九、和第十區的三角地帶,在偌大的一塊坡地,為了節省時間,我一路小跑步,來來回回地奔走,仔細梳理了一排又一排列隊矗立在那裏的碑林,看過了每一塊墓碑上的正面碑文,也沒有發現。不由好生納悶,心想該不是墓園管理處的職員指錯了方向?


      中西文化異同 與墓園守望者的對話
      因此,我帶疑問再次返回墓園管理處,希望那裏的員工能幫我確認地理座標,以便及時找到張公墓碑。或許是巨大的文化差異使然,職員們顯出一臉的茫然不解,不知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中國人何以要如此執地尋找一位非親非故的亡者?我直率地告訴他們,我是來朝聖的,要尋找的人是一位中國的特魯多,中國的邱吉爾,中國的戴高樂,中國的史迪威,我用這樣誇張而斗膽的比喻,才使他們終於恍然大悟,多年來竟有如此重要的歷史人物長眠於這墓園裏,難怪常有中國人來此詢問與造訪,因查找異常困難,最後絕大多數均無果而返。
      無奈之中,我只好央求墓園管理處的員工幫忙,希望陪我去墓地走一趟,甚至拿出了一筆可觀的小費。但是他們卻表示不能接受,也絕不陪同,因為他們的職責範圍就是在管理處主事接待,從不陪同客人下墓區。這或許可理解為忠於職守,抑或也是希冀自己討個風水吉利,中西文化的異同由此可見一斑。
      是日,已是夕陽西下,看看天色已晚,我們在墓園裏逗留了已近三個小時,奔走得精疲力竭。學姐不由地感歎道:“張國燾,你在哪兒呀?你讓我們學弟找你找得好苦啊!”這聲音在空曠寂寥的墓園裏,與暮色中烏鴉的咶嘈遙相回應,顯得格外的淒切。其時,兩位學友已有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不想再繼續尋找下去了,道理也很簡單,因為矗立的墓碑猶如茫茫林海,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墓園的幾位員工目送我再次走入了碑林。我告訴兩位學友,這次我萬里走單騎,專程來多倫多一趟頗不容易,希望再去最後梳理一圈,即使無果而返,也就無怨無悔,不枉此行。
      然而,就在那一偶然的瞬間,或許是天道助勤,我猛一回頭,瞥見了不遠處,在一排碑林的背面,其中一塊墓碑上赫然鐫刻“張公國燾”的四個蒼勁的魏體漢字,啊!終於找到了!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再次令我喜出望外!


      精巧的安排 夫婦合葬隨鄉俗
      近年來,鮮有見諸於報端,描述張國燾墓碑的文字和圖片,僅有的幾段文字多以豎立墓碑為張國燾唯一的墓碑,其實大謬。這塊碑文上書張公國燾和張楊子烈兩人姓名,後者按照香港和老一代海外華人的習俗,女子出嫁後隨夫姓,這完全符合當時的情理。由此也可見入鄉隨俗的影響之深,顯然僅是張國燾夫婦的合葬墓碑。碑文上除了兩人的姓氏用漢字鐫刻,其他皆為英文表述,楊子烈的生卒日期為DEC.9.1902-MAR 27.1994。從這一細節,可知此張國燾夫婦合葬墓碑的立碑時間應在1994年3月27日之後,也就是楊子烈去世後,晚于張國燾去世時間1979年12月3日整整15年。因此,張國燾的早期下葬地點和墓碑究竟在哪里?當時,我暗忖這仍是一個謎團。按照中國傳統的殯葬習俗,以張國燾的身份之巨,應該至少還有一個獨立的原始墓碑。經過仔細實地考證,我終於發現了謎團的答案。
      顯而易見,此碑非彼碑,合葬墓碑並非原始墓碑。事實上,原始墓碑並不在這裏,而是距離它約七米以外的一塊地碑,只有磚頭大小,呈灰碣色,全英文,上書字母Kai-Yin Cheung,立碑人以及立碑的年份。
      立碑人是一牧師,而非15年以後去世的張國燾原配夫人楊子烈。可以想像,在那非常年代,如同張學良晚年在夏威夷信奉了基督教,王明晚年在莫斯科常去天主教堂,張國燾晚年的思想也靠近神,受了洗,下葬時自然由牧師主理並立碑文,順理合情,同時也為夫人楊子烈避嫌。為了不再受到意想不到的政治恩怨與情仇騷擾,從此隱姓埋名,淡出江湖,悄然安息在那裏,不能不說是來自家庭與牧師的精心設計與高明之舉。
      離開墓園之前,我再次“三顧茅廬”,去到了墓園管理處,向幾位員工求證,為何一碑兩用?為何張國燾夫婦的合葬墓碑與所有其他逝者墓碑朝向不同?在過去年代裏本是同樣正面位置,現在卻變成了西人Black布萊克夫婦?西人夫婦的碑文立於2000年2月,完全是新刻。根據時間順序推理,晚于張國燾夫婦合葬墓碑六年,顯然是採用先者的墓碑背面刻上了後者的碑文。
      在中國墓葬文化裏,一碑兩用,這一作為不僅犯忌諱,也是大不吉利,極少有亡者後人採用。最為叫絕的是,墓園管理人員說,多年前,應家屬的要求,這塊兩面碑在原地曾換了一個朝向,原來的正面成了反面。或許這是張家後人低調行事,為的是避人眼目,刻意讓一般的造訪者不能輕易地發現,如今這一效果已經達到了。
      絕大多數墓碑都只有一面碑文,通常掃墓者看碑文只看正面,很難會想到這塊西人夫婦的合葬豎碑還另有玄機,背面還刻有驚天地、泣鬼神的中文方塊字?難怪來訪的晉謁者按圖索驥,即使走到了墓碑前也找不到北,看到的只是西人夫婦合葬的英文碑文。最後只能在碑林中“望洋興嘆”。
      仔細觀察松山墓園裏墳墓的佈局,目前尚存的地碑已不多,並且完全沒有按編號排列,顯得有些散亂無序,看得出當年下葬還沒有納入統一管理,逝者後人選址的隨意性頗大。因此,可以推論,張國燾的原始地碑及冥墳從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起,就應該沒有被挪動過,保存完好。(之二)



長征後抵達延安時的張國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