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於2006年的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富裕縣三家子滿語學校是黑龍江省第一所滿語小學。
在遼寧省錦州市北鎮滿族高中,女學生們頭戴旗頭、腳踩“花盆底”,很像清裝電視劇中的主角;滿族傳統手工藝術和滿族獨特的珍珠球比賽、摔跤等民俗,都在學校教授範圍內,其中最有意義的,當屬學校開設的滿語課程。北鎮滿族高中的李老師說:“學校裏最受歡迎的老師,莫過於特聘的滿語教師關嘉祿。作為遼寧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著名滿學研究專家,關教授來北鎮給學生們教授滿文,令孩子們非常高興。”
據中新社報道,關嘉祿今年68歲,2003年退休後,被返聘回遼寧社會科學院繼續工作。他2009年5月開始受聘到北鎮滿族高中,現已教過近400名高中生學習滿語。據北鎮滿族高中的李老師介紹,關嘉祿每個月都抽出幾天時間來給孩子們上課,經常連續上8節或者10節課,為的就是讓孩子能多學一些。而學生們的學習興趣也十分高,文科班的孩子們最驕傲的就是能比理科生多上一節滿語課。
該校一位滿族學生表示:“對初學者而言,滿語也許只是些符號,可對我們而言,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文化,我們不希望滿文將來變成無人問津的天書,所以一定會努力學習。”據瞭解,北鎮滿族高中現有教學班42個,學生2400多名。現有約200名文科學生在學習滿語,90%以上都是滿族學生。他們在高一或高二,從字母開始學起,在兩年內完成30多節滿語課,可達到讀、寫滿文的水準,但對文意的理解還很有限。
據關嘉祿介紹,滿族文化現今已丟失了很多,由於語言環境幾近消失,滿語說起來已經十分困難,但遼寧省內仍有很多地名是音譯自滿語的,例如地名“二伙洛”,這“伙洛”二字,就是滿語“山谷”的意思。他希望通過自己的授課,讓一些年輕人能夠讀懂滿語,傳承滿族文化。
近年來,全世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民族文化多樣性的認識逐漸提高,中國也對民族文化更加重視,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學習滿語。“現在在中央民族大學設有滿語課,黑龍江大學有滿語研究所,北京、瀋陽、長春等地有民間學習組織……民間能夠說滿語的人很多,我的很多朋友在一起時就會用滿語做溝通,所謂?珖會的人少了?玼只是相對的。最近三四年學習滿語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現在的學習是從書面開始的,所以學習者都是既會說又會寫,還有人在向音樂、書法等方向推進滿語發展,開始把滿語真正地應用於生活中,滿語的發展速度應該說是很快的。……”
作為滿族發祥地之一,白山市的中小學近年來開設了滿語課程,有滿語推廣者表示,“開始時是做一個實驗班,今年就變成了兩個班,一周兩課時的滿語課程,孩子們都學得非常好。他們和現在年輕人接觸、學習滿語的方式不同,等到他們走入大學再來進行滿語研究,那就是真正地為滿語研究提上一個台階了。”
從去年開始,東北師範大學開設了公益的滿語課堂,最初分社會班與學生班。社會班的學生職業從高中生到上班族都有,幾十人的班級,卻彙集了朝鮮族、漢族、蒙古族、回族、滿族等多個民族。而學生班多數是學歷史學的學生,兼有博物館學、檔案學、語言學的學生。這些人學習滿語除了專業需要,還有個人愛好、民族感情等原因,他們學習滿語課程都是沒有學分的,但老師布置的任務他們都很認真地完成。
由於管理方面的困難,社會學生更多地通過大學社團等民間滿語組織來學習滿語,但“如果有新的學生加入,也可以每周單獨輔導他,現在我也有這樣的學生。”初級滿語培訓大概需要一年時間,其中字母和語音大約兩個月結束,接下來是滿語常用、主要語法,“如果能堅持學習,一年的教學時間結束後能掌握一千個左右的單詞,在拿字典的情況下看滿文檔案、用滿語做簡單的生活對話都沒有什麼障礙”。
“幾乎沒有什麼民族特征”
在中國,人數在3萬以下的少數民族的民族文化會受到保護。而目前,中國計數意義上的滿族人口超過千萬,顯然並不在民族文化保護之列。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人口數萬的民族可能把自己的文化保護得較好,而過千萬的滿族人中,幾乎沒有人過過真正的滿族生活,能夠使用本民族語言文字的人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從現在回頭看,很難評價當時滿族人入關對這個民族的影響。有網友說:“三百年作威作福,享盡人間繁華。然而三百年對一個民族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現在,除了法律上的界定外,滿族幾乎沒有什麼民族特征了”。
現在能確定的只有,即使皇太極真如滿學學者們所猜測,曾在入關前就為了想要避免遼金元入關後本族人漢化的後果而擔憂,清朝對於滿漢間政策的反反復復都是這一擔憂的長久體現,但“一家之私慾最終超越了這一切”,清朝入關之後,滿語成為官方語言,但同時不可避免地開始衰落,滿族的集體記憶也在不斷地流失。
在這個一切物化的年代,會不會民族語言對於升學沒有影響,於是在很多學生和家長的眼中,自己的民族語言甚至不如英語來的重要。更多時候,少數民族的身份對他們的意義只體現在高考的加分上。
有資料顯示,錫伯文、達斡爾文等民族的語言文字實際上可以被視為稍加改動的滿語,目前生活在新疆的錫伯族人仍舊在開展錫伯文的教育,並出版有錫伯文的報刊《察布查爾報》。面對這個消息,一名滿語相關工作人員發出的感慨是,“現在已經找不到其他錫伯文的出版物了。”《察布查爾報》直到今天仍在用人工揀字排版,事實上,現在的技術已經完備了,但沒人投資,就沒有開發。現在,網上對於滿語學習有很多言論,不少網友認為,一門沒有生命力的語言沒有普及到生活中的必要,只要讓相關研究人員掌握就可以了。而中國的一位語言學者曾在北歐考察過部族語言保護,他說:“在那裏,哪怕只有一個人想學本民族的語言或者某一小部族的語言,國家也會派老師去教他。並且鼓勵他用這種語言去參加考試。哈佛的辦法則是,如果你想學某種瀕危的語言,就會給你獎學金到全世界去學。”
談判時對方拿出了滿文版
金標是一名滿語及滿族文化推廣者。大學時在學校創辦的滿語社團,是他滿語教學的開始。剛到長春時,金標學習滿語的場地是朋友家的客廳。現在的金標是白山市江源三中的滿語教師,同時利用每周的業余時間回到長春開展滿語教學。
金標提到:“清末時滿族的公辦教育便停止了,只剩下家庭教育,這對滿語是一個毀滅的打擊,即使是現在的黑河、三家子的滿語,也都是靠口耳相傳留下來的,與書面教育所形成的效果必然不同。另一方面,人如果只會一種語言,當然是很難丟掉的,但滿族高度漢化、城市化,一旦遇到清末那樣的特殊歷史情況,很容易就會立刻丟掉這個語言。清末時,還有很多人說滿語、甚至兼通滿漢雙語,但後來清帝退位、辛亥革命爆發,很多滿族人可能就此開始有意識地選擇更多地說漢語。”
在金標看來,推廣滿語學習在今天的意義,最直接的就是它對滿語檔案發掘工作的幫助,例證之一,就是“《尼布楚條約》只有滿文、俄文、拉丁文版,七幾年時總理周恩來同蘇聯進行邊界談判,蘇聯拿出了滿文版,中國方面無法對話,周恩來後來親自抓這件事,讓魯迅的弟弟周建人主抓滿語人才的培養工作,咱們老一代的很多滿語研究者都是從那一批學生中出來的”。
滿語是清史、民族文化的重要研究工具。清代268年的歷史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滿文檔案史料,全國現存未整理的滿文檔案史料約二百多萬件,裏面除了藏豐富的滿語應用形式,更可能有人們從不瞭解的歷史細節。
“多爾袞時期,滿族人去關內搶人搶牲畜,回來統計時說'人畜共……',從漢族文化來看這句話,可能會覺得這是不對的,但滿族文化裏是把生物分為有生命與無生命兩類,從這個文化角度去理解,就不會對滿族人產生誤解了。”有資料稱,滿族先民以其觀察世界的既笨拙又細膩的方式,把野豬分為了11種,其中一年生長方牙的野豬被命名一次,三年生長獠牙的又被命名一次;由於鹿角形態變化更多,各種鹿被分門別類冠以29種各不相同的名詞;關於冰雪,滿語中的辭彙多達六十多個。
遍尋地名 記錄傳說
吉林老人石文炳在民間踏訪50載,遍尋滿語地名,記錄下每個地名背後的傳說,以此來保護歷史上曾盛極一時的滿族文化。“這些滿族地名的含義,以及它有怎樣的傳說,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能知道了。”
70歲的石文炳原是一所學校的教師,對滿語文化十分癡迷:“我是滿族人,我太爺曾任清朝正六品驍騎校。”對於通過挖掘滿語地名來保護滿族文化,民俗學家施立學認為是一種十分有效的辦法。他說,吉林省是滿族文化的發源地,60%以上的地名屬滿語地名。
黑龍江省富裕縣三家子村被稱為滿語活化石。村裏住1100人,其中70%是滿族,能夠完全說滿語的老人有16人。據介紹:“由於地處偏遠、交通不便,與外界基本隔絕,因此滿語得以在這裏保留下來。”不過,能夠讀寫滿文的人幾乎已找不到。
據日本《東京新聞》報道,從黑龍江省第二大城市齊齊哈爾驅車向東北行駛兩個多小時,穿過一望無際的玉米地,從羊群中擠出一條小路,再越過一條河,“滿族聚居村”的牌子便映入眼簾。在灰塵瀰漫、坑坑窪窪的道路兩邊,不時可見滿族農村帶火炕的典型平房。村裏,孟憲孝正在與人談論今年玉米的收成。從他所講的滿語中,能感到一股濃濃的與漢語完全不同的韻味。三家子滿族學校是村裏唯一的小學,校內建有介紹滿族文化的博物館。滿語課程是2006年單獨開設的,教授滿語課的石老師,滿語是從祖母那裏學來的。在中國,滿族人口有1000多萬,在少數民族中僅次於南部的壯族。但滿族不像藏族和維吾爾族那樣擁有自己的自治區,而是分散在各地。
掌握資料優勢 缺乏研究熱情
滿語推廣者金標說,近年的清宮劇“越演越正規了,服飾、禮節等很多細節都越來越接近當時真實的狀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1990年代的清宮劇中下人回話都說?珖zha?玼,而現在都變成?珖zhe?玼了。而且這些電視劇確實帶動了很多年輕人開始去瞭解清朝正史。”
相比之下,“現在,東北有很多地方在打滿族文化牌,但現在做產品的這些人與受眾脫節、沒有抓住觀眾的心理、互相之間缺乏溝通。”近年來,各國對滿語的研究和推廣也不斷發展,美國提出的“新清史”概念,認為研究清代歷史應該換一個視角,站在滿族的角度、利用滿文檔案資料;韓國近期投拍的一部電視劇中有大量的滿語對話;而俄羅斯等國在此方面的很多研究成果甚至領先於中國。而中國現在的問題是,掌握無可比擬的資料優勢,卻缺乏足夠的研究人才與研究熱情。有媒體稱,“要把這些珍貴史料翻譯出來,需要100個人用一個世紀的時間”。
近年來,滿語、滿族文化的推廣工作出現了更多元的形式,有人在做滿語歌曲、滿語書法、滿語譯製片,還有很多大學有滿語社團、專題講座。然而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在時代的大趨勢下,很多少數民族在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上仍不斷在與“大多數人”趨於一致化。但金標認為,“在中國,回族、朝鮮族的街道和社區,比如吉林市的回族一條街、瀋陽市的西塔朝鮮族社區,都是民族文化與現代化結合的好例子。”
設“正音書館” 雍正推廣官話
1728年,清世宗雍正帝諭令福建、廣東兩省推行漢民族共同語(舊稱“官話”),並規定:“舉人生員鞏監童生不諳官話者不准送試。”意思是,讀書人若聽不懂官話,不會說官話,就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一個把滿語視為國語和民族標誌的滿族皇帝,卻下了一道推行漢語普通話的上諭,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上諭頒布後,閩粵二省的各個郡縣普遍建立了正音書院,教授官話。措施不可謂不力,然而收效甚微。據記載:“初時甚為認真,無如地方官悉視為不急之務,日久皆就頹廢,至嘉慶、道光時,福建僅存邵武郡城一所,然亦改科制,廣東則更無聞矣。”
儘管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但雍正帝的上諭為後來的張之洞等提出“官音統一天下語言”的思想和舉措奠定了基礎。
影響漢族文化 成為標準辭匯
滿語式微的一大原因是滿族的漢化,但在這個過程中,滿語同樣影響著漢族文化。
比如,東北話和北京話中的滿音非常多,以它們為基礎確定的普通話被一些語言學家稱為“滿式漢語”。我們平時說的“挺”好、“來”、“罷了”、“馬虎”、“邋遢”、 “巴不得”、“利索”、“麻利”、“口囉嗦”、“彆扭”,以及東北話中的“磨蹭”、“埋汰”、“哈喇”、“磨嘰”、“咋呼”、“波棱蓋”等等,都來源於滿語,它們可能並不符合“造詞法”,卻因靈活而深入人心,其中不少更已經成為現代漢語裏的標準辭彙。東北的很多地名的出處,東北人說話用的倒裝語序,粘豆包、大醬、酸菜等東北飲食……其實都是從滿族處得來。
靰鞡鞋是東北的特色民俗物品。“靰鞡”是滿語,意為“皮製防寒鞋”。
興起於14世紀初的滿繡,輝煌於清代,被稱為“中國清朝皇族刺繡”。如今,滿繡繡娘越來越少,滿繡工藝幾近失傳。
清王朝的發祥地、滿族崛起之地赫圖阿拉古城,是清太祖努爾哈赤1616年建立後金的都城,位於遼寧新賓滿族自治縣永陵鎮,至今已有400多年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