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國劇《黃粱一夢》中,年輕的創作者試圖在傳統戲曲與當代戲劇之間建立一種對話的可能;由青年設計師王楊設計的新國貨產品,大量採用了傳統的雙喜圖案……當古老的傳統在年輕的頭腦中發生激盪,改頭換面成了一種獨特的時尚,新穎、前衛,又不失內涵;而二者之間若隱若現的傳承關係,似乎又別有一番況味。傳統文化思潮的流行趨勢,湧動的絕不僅是簡單的懷舊情緒。從傳統之中獲得自我身份認同,建立一種文化自信,這才是今天年輕人所試圖表達的一種文化態度。
自造概念“新國劇”
據《北京日報》報道,2011年11月23日,由青年戲劇導演黃盈執導的《黃粱一夢》將在正乙祠戲樓上演。這部作品此前已經演出過兩輪,首輪演出是在法國的戲劇聖地阿維尼翁,第二輪演出是在中國的國家大劇院。當初介紹這部作品時,黃盈會稱呼其為話劇;但是這次,他在戲票上加印了一個陌生的稱謂:新國劇。
黃盈毫不諱言,新國劇是他自造的一個概念,追溯初衷,則與他研讀中國戲劇史時接觸到的國劇運動有關。1920年代,趙太侔、余上沅、聞一多等一批留美學生宣導將西方戲劇的藝術手段與中國的傳統戲曲相嫁接,從而創作出“由中國人用中國材料去演給中國人看的中國戲”,並將其命名為“國劇”。
在同輩的青年戲劇導演中,黃盈對於傳統戲曲格外偏好,幾乎算是個異類。比如他曾嘗試讓莎士比亞筆下的馬克白,像唱京劇那樣執馬鞭、打哇呀;他創作的當代劇《鹵煮》時,曾要求劇中人哼唱一段《空城計》。而與他合作過的演員中,不少人都是科班出身的戲曲演員,《黃粱一夢》的演出班底即是如此。
“我所設想的新國劇,並不是傳統文化的簡單拼貼。”黃盈認為,不加選擇地輸出中國元素,結果可能使其泛符號化,進而淪為西方文化用來點綴的工具,最終生產出類似《功夫熊貓》的舶來品,“什麼是有價值的傳統文化?我想它一定和當下的生活有關。”
如果說80多年前的國劇運動宣導者,多少是試圖對傳統戲曲進行現代改造,黃盈所嘗試的新國劇,則是以一種審慎的態度面對傳統,重新獲得文化上的身分認同。“來自西方的現代性曾經對傳統造成了一定的稀釋,但文化就像是我們頭髮和眼睛的顏色,早已固化在血液裏了。”他說,“是時候重新找回我們自己了。”
重新認識傳統之美
黃銅質地的暖瓶,瓶身上印淡淡的雙喜圖案;酒杯形狀的落地燈,燈罩上鏤空的雙喜紋樣;鋼板折就的茶几,橫截面是傳統的回字紋,表面雕刻白描牡丹……這些產品的設計者是王楊,像這種蘊含濃鬱傳統元素的產品,如今被人們稱作“新國貨”。
2000年以前,王楊對於傳統中國元素的態度幾乎是麻木的。當時她是西泠印社的國畫師,此前曾接受過4年國畫科班教育。儘管一直浸潤在傳統文化的氛圍中,但她那時繪製的國畫作品卻明顯帶有西方特色。她這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態:“就像圍城一樣,你在裏面的時候總覺得外面好,於是就會非常嚮往西方藝術。”
但是,當她真正走進西方之後,卻在異國的土地上重新認識了中國傳統之美。2000年之後,王楊赴德國工作和生活。當時,西方藝術界正在興起一股中國風,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雲紋、陰陽等中國文化元素,被很多西方設計師所採用。有一次參觀歐洲大型瓷器展,王楊注意到,來自瓷器之鄉中國的展品樣式都是老舊的。“這些展品無法和當代人對話,缺少對當代精神的表達,說明我們的文化有了斷裂。”也就是在那一刻,她萌生了一個念頭,“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方式,將傳統和現代啣接呢?”
現在,新國貨已經得到了市場的認可,但王楊對於這個概念卻心存警惕。她說自己曾經看到過一些牽強附會的新國貨設計,根本沒能抓住當代與傳統啣接的關鍵。今天的王楊越來越覺得,“對於你所運用的傳統元素或符號,你只有深刻地理解它的歷史,你的設計才能真正抓住傳統的靈魂。”
大品牌張揚獨特個性主張
“新國貨”是美特斯邦威於2011年推出的主題概念。“國貨概念傳承百年,而國貨的每一次輝煌與落寞,都訴說一個時代的國民精神。時過境遷,國貨也被新時代賦予了新的含義,以?珖新國貨?玼的姿態再次進入人們視野。國貨加新,不是簡單的復古、時髦,是對文化精粹的傳承與提煉,是對民族精神的堅持和延續,意味全新時代感的創意演繹。”
美特斯邦威力邀8位中國新銳設計師,運用其敏銳的時尚嗅覺,將一件普通的T恤衍變成獨一無二的新國貨標識,充斥年輕人獨特的個性主張。另外,廠商還選擇了八位在不同領域的人成為“新國貨”標桿:董事長周成建、流行天王周傑倫、知名出版人邵忠、藝術推手陸蓉之、創意名人包益民、摩登造型師陳星如、跨界藝術家鄧卓越(Dorophy)、新銳攝影師陳曼。
而作為目前中國頂級奢侈品牌的象征,NE.TIGER雖將產品定位於高貴、優雅、奢華的風格,同樣將設計的目光投向了傳統的元素。在今年10月25日,NE.TIGER“唐.境”高級定制華服發布會作為本屆中國國際時裝周的首場大秀,拉開了這一時尚盛宴的序幕——傳世千年的唐風華服,鏡中空靈的T台秀場,潤淨心池的天籟之音……為中國時尚界、服裝界開創了一個新的境界。就在這場開幕大秀前,一場名為“返本開新——中華文明與中國華服”的文化論壇亦熱鬧開講,眾多文化領域的專家、學者匯聚一堂,共同探討中華文明及華夏禮服的復興與新興。
NE.TIGER品牌創始人張志峰表示,“返本開新”的理念同樣適用於中國奢侈品文化和品牌的締造上。
傳統文化就像一件衣服
《黃粱一夢》本來是一部為赫赫有名的阿維尼翁戲劇節專門趕製的作品。今年7月,導演孟京輝攜6部中國原創劇碼遠赴法國阿維尼翁,並在當地組織了一場名為“中國之吻”的展演活動,《黃粱一夢》是其中唯一大量運用中國元素、講述中國傳統故事的作品。
據《北京日報》報道,劇中,一個落魄書生伴煮飯的香味沉沉睡去,在夢中經歷了悲喜交集的人生,醒來卻發現那飯還未煮熟。起初令黃盈為之迷的,是這個故事中蘊含的時間意義,為此他設置了一個頗似行為藝術的環節:演出同時,舞台上煮幾鍋黃粱米飯,演出結束,米飯恰好煮熟,觀眾可以現場品嚐這一中國古老食糧的滋味。
他試圖在戲中展示具有中國韻味的肢體動作,於是每天排練時帶演員練習走圓場,還特地請來武術教練,教會演員打太極拳。他讓演員揮舞水袖,又請人到現場彈三弦來伴奏。為了把傳統戲曲元素用到極致,他甚至把老戲班子開場前的祭拜習俗也端到台上,作為表演的一個組成部分。
當這一切呈現在阿維尼翁一所學校的禮堂裏時,西方觀眾和戲劇同行們興奮起來了。他們不僅將黃粱米飯一掃而光,就連演員在劇中用毛筆隨手寫下的一頁宣紙,也被當成紀念品出價購走。然而,比起自己帶給這些異國觀眾的驚喜相比,黃盈從對方那裏得到的震撼卻更加強烈得多。“當你站在那裏的時候你就會意識到,無論你怎樣告訴對方,你是多麼瞭解他們的文化和語言,人家根本不感興趣;他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你對待某件事情的態度是什麼,你又是如何進行思考的。”黃盈說,“所有這一切,都是你自身的文化背景和傳統精神所賦予你的。”
有良好學院背景的黃盈,熟諳西方戲劇的理論體系,游走於阿維尼翁的戲劇海洋之中,他卻多少感到惶恐。“哪怕只是一個街頭藝人,他的神情都是自信的。這種自信正來源於他的傳統。”黃盈覺得,傳統文化就像是一件衣服,沒了這件衣服,自己就如同赤身裸體地站在他人面前,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回國之後,黃盈對《黃粱一夢》進行了較大幅度的修改。
這一次,他將劇中原本帶韻的古詞改成白話,使之更易為當代觀眾所理解。他還在劇中安插了一個說書人的角色,身穿西裝,卻說一口文言文。
青睞“喜”和“蜜” 避開“毒”與“藥”
設計師王楊2006年回國後,開辦了自己的設計公司,實踐自己的想法。起先,她的努力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2009年,王楊推出了一組以“喜”、“蜜”、“毒”、“藥”四個漢字為元素設計的產品。但在面對顧客時她卻發現,即使是再另類的中國人,也會青睞“喜”和“蜜”系列的產品,卻對“毒”和“藥”敬而遠之。這種近乎本能的選擇,源自中國人骨子裏的傳統基因,讓王楊觸碰到了新國貨的邊界。
但是,今天的新國貨畢竟已不同於老物件,王楊所體會到的傳統內涵,多少還是有些叛道離經的意味。她認為,中國人其實向來喜歡華貴,只不過內斂的道德觀念約束人們內心的張揚。“低調奢華”,便成了她的產品設計主線。
王楊這樣闡釋她的理念:“這個定位是希望以精緻現代的設計語言、典雅的造型,加以深層次東方精神的反映,來表達中國式雍容華貴的氣質。”
建學堂 傳播新國學
2000年冬至那天,北大、清華、人大、北師大等高等學府的校園裏,出現了一張招募志願者的招賢榜。榜單的落款是“一耽學堂”,行文中如此描述學堂的使命:“致力弘揚傳統文化,振奮民族精神,淨化個體心靈,推介中文思想……”
據《北京日報》報道,放榜者叫逄飛,“一耽”是他的筆名。那一年逄飛27歲,此後的11年間,他先後招募了上萬名志願者。逄飛畢業於北京大學哲學系,此前他在大學做過老師,也當過記者,還曾經給小學生當家教,專門講授《孟子》。熱衷研讀國學古籍的逄飛,在現實之中卻有些格格不入。他覺得周圍的年輕人做事很浮躁,“大家的道德取向、價值標準和倫理尺度似乎都出了什麼問題。”這是他辭職創辦學堂的初衷:通過傳播國學,讓傳統文化的血脈得以重續。
當時,一股新國學的熱潮恰好在學術界冒出,但是逄飛對此卻不以為意。“如果僅僅把國學看成某一種學問,從觀念到觀念,從理論到理論,從學派到學派,這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也未免太糟踐前輩學者了。”在他看來,一時興起的國學熱,固然對文化有宣傳鼓動的作用,卻忽略了國學的歷史情境和真實含義,更沒有思考它的現實形式。
一耽學堂的工作看起來很單純:志願者們定期前往學校和社區,講授經典名著,或者帶領人們誦讀經典篇章。這樣的工作他們分文不取,用逄飛的話說,這是“用心換天下的無本大買賣”。即使如此,在推廣國學的最初階段,一耽學堂的志願者們工作起來並不順利。
那些日子裏,逄飛每天騎自行車奔波於海澱區的學校和社區之間,試圖說服人們讓他在那裏傳授國學思想。很多人不相信他做這件事情是不圖回報的,還有人提出了更直白的疑問:在當今社會,傳統國學思想還有價值嗎?
“我們不是在簡單地復古,我們只是想從中國人自己的深厚國學入手,尋找民族傳統與現實社會之間的一種純真的、文化的溝通。”逄飛相信,只要還有志願者追隨他從事這件事情,他的想法就是值得的。終於,他一家一家地敲開了學校的大門,也贏得了社區居民的信任。
小學生讀《三字經》中學生聽專題講座
2001年1月1日,在北京大學三院107教室,30多名博士、碩士、學士就學堂的宗旨、目標、現實操作的可能等問題,展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討論,“一耽學堂”正式成立,逄飛自封“總幹事”,意思是“他總是幹事的”。
“我們不想趕場,只想真實、實在地生活。”逄飛認為,要想傳承國學的真正精神,應當以人們普遍的生活實踐為基礎,從當下人們的生活中找到方向。一耽學堂的志願者們對其所傳授的國學內容進行了詳細的分類:小學生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學讀物,以及《論語》、《孟子》等儒家經典;中學生則可以聆聽傳統文化專題講座。另外,他還在高校和公園裏開展晨讀活動,帶領人們大聲朗讀《大學》、《中庸》、《莊子》等古籍,久而久之,頗有了一些名氣。
逄飛曾經這樣界定國學思想與當代教育體系之間的關係:“整體的文化教育是一盤菜,國學教育則是味精,量很少,但無處不在。”曾有人問過他,為什麼不像其他商業培訓機構那樣來管理學堂、推廣文化?逄飛回答:“文化不是推廣出來的,它是人的內心生長出來的;它可能長得很慢,但根基卻很深厚。”11年來,就這麼緩慢生長的一耽學堂,直接受益於它的人群,卻至少已有百萬之眾。
對於如今已頗有些潮流之勢的傳統文化復興,逄飛認為這一切起始於人們的歷史感的自我萌發,而這種歷史感的產生,恰恰是一個民族真正開始自信的起點。“它提醒我們要認真地對待歷史,繼而在一個嶄新的時空裏更好地認識自己,同時有所自覺地將其貫徹於生活實踐之中。”他堅信,自己真正的使命剛剛才要起程。
年輕戲劇導演黃盈的作品《未完待續》參加了在北京舉行的青年戲劇節展演活動,該劇是一台關注當代都市年輕人生命與生存狀態的肢體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