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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與沈園
( 2011-11-04 )



陸游雕像

陸遊一生顛沛,為官幾番反復,得七子一女,壽八十六,詩詞存數近萬,書法行草效楊瘋子、顛張,朱熹稱其筆劄精妙,遒嚴飄逸,意致高遠。書論有《論學二王書》,其造詣卻為詩名所掩。作者:大  凡

      陸游二十歲與表妹唐琬新婚燕爾,情投意足,不離寸步,鎮日吟哦,家不添丁。年後高堂一怒,鸞鳳相隔。陸遊屋外築巢,猶如私奔,陸母釜底抽薪,另迎王氏入室,陸遊就範,勞燕分飛。
      陸府次年喜得貴子,唐琬隨後填房于皇室名門趙士程,算是兩安。不料四年後,陸游、唐琬在城南沈園邂逅,趙士程、唐琬使隨從饋來酒食,陸遊恍然若失而醉,留有《釵頭鳳》一闋:“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隔年,唐琬得好事者傳閱,失魂落魄對答:“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而後居然香消玉殞。
      善良的人兒相信這是可歌可泣的千古絕唱,至今沈園的一木一石、一亭一橋無不潛藏愛情詩意。
      陸遊三十一歲做官的時節到了,因為定評陸遊“喜論恢復,不可大用”的秦檜死了,五年後還被破格“賜進士”,但官還是做不大,到了四十六歲“細雨騎驢入劍門”,又過了三年,在川上嘉州(樂山)得遇風塵女子楊氏,欣喜新歡品貌才色俱佳,“玉人攜手上江樓” ,“佇想豔態幽情,壓江南佳麗。春正媚,怎忍長亭,匆匆頓分連理?”,“三日樓中香未滅”。與楊氏分合朝露、十年之間有二子一女,相傳存有“陸游納妾藏嬌”文字,後世還有《釵頭鳳》另屬之疑。當時周密《齊東野語》的“蜀娼詞”收錄楊氏佚詞,嘲弄陸遊之當初今日,陸遊也有“盡今生、了為伊,任人道錯”之懺悔。至陸游七十三歲妻子王氏故世,小女夭折見於墓誌銘,子布、子聿兩兒由西川歸山陰,放翁有詩可證:“憶昔初登下峽船,一回望汝一淒然。夢魂南北略萬里,人世短長無百年。”
      陸遊身處半壁江山,“位卑未敢忘憂國”,民族精神卓著,詩詞雙美,記銘序跋之類也大為可觀,好句俯拾皆是,故有“小太白”之稱。陸游曾師從曾幾,有出藍之譽,與范成大、楊萬里、尤袤齊名。明代楊慎謂其纖麗似秦觀,雄慨似蘇軾。清代紀曉嵐有“如屋有柱,如人有骨”之評。毛澤東曾以陸游《蔔運算元·詠梅》“反其意而用之”,自我感覺一番雄奇,陸遊仍不會因此而失之雋永清麗。於詞情句法意韻而言,先賢技高何止一籌?
      記得從前,非常沉湎玩味于陸遊七十五歲作的《沈園二首》:“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年前兩次得邀去蘭亭曲水行觴,每去必過沈園,鸚鵡學舌續貂,留得一鱗半爪,吟有《過沈園二首》:“紅葉黃花綠柳間,金風吹染女兒顏。老園最怕臨秋水,春影千年不肯刪。”“城南誰築舊家山?萬樹含煙夕照還。一自蕭牆添粉色,石橋楚楚葉潸潸。”《又過沈園二首》:“香荷半朽柳風潭,暮色迷茫惜劍南。妻我同看橋下影,當年浪跡尚如藍。”“夢到銷魂病已酣,清茶一味苦回甘。故園誰問秋心事?天下情人總不堪。”
      如今沈園遊人接踵,春溫秋爽,園內置紹興博物館,古越風情盎然。陸遊書跡長卷,形如奔騰波濤,接天而來;氣如山雨得勢,風滿樓頭。閱後長歎:詩書率真,真一代情種也。
      來到彼岸,交往無多,淡然觀水看山,猶如掛弓解甲,一次茶余,本地著名作家阿濃老師悄悄而完整地默誦我的“沈園二首”,並告訴我“喜歡”。望先生手攙夫人的手緩緩而去,為祖國的文化,我的心頭一熱,目光模糊了起來。



沈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