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的口頭禪——“頭等人，有本事，沒脾氣；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氣；末等人，沒本事，大脾氣。”

      辛卯輪回一個甲子，杜月笙當年不聽蔣介石勸告去臺灣、不赴周恩來之約留上海，而取道香港至1951年8月16日（農曆生日前一天）謝世，距今整六十年。杜月笙何許人呢？市井相傳：流氓頭子，黑道大佬。主流噤口：難言之隱，欲說還休。
      杜月笙1888年8月22日（陰曆七月半中元節俗稱鬼節）出生于浦東高橋杜家宅，幼年失去雙親，外婆拉扯到十四歲放手十六鋪“鴻元盛”水果行當學徒，後得拜陳世昌入了“清幫”，混跡碼頭一帶嫖賭、販私行業，因聰明乖巧被薦入法租界巡捕頭目、暗中暴斂的大亨黃金榮公館打雜，得倚重黃妻“白相人一嫂”桂生姐而嶄露頭角。

      水果行學徒 搖身變黑馬
      當年，上海法租界、英租界、公共租界和南市閘北一帶政出多頭，時不時也禁煙禁賭，因擁有市場和暗藏暴利，所以此起彼伏，欲罷不能。其中法租界緊靠碼頭和鬧市中心，煙土走私販運和豪賭人群集中，黃金榮靠山吃山，既縱又打，故使刑案不下。杜月笙異想天開，將打劫搶奪各路綠林九九歸一，收編麾下，公開押運，變黑為白，給予利益；又將專營埋伏搶劫勒索賭客的各路強人，悉數招降，協調賭場確認從中提成，並使願意被捆綁遊街的閒雜，應付輿論呼求。這樣一來，黑道息隱，杜門成了衣食來源；案件絕跡，社會看似祥和，管理方面樂見；煙賭有序，生意興隆，財稅猛增，從業風險不再。搖身一變的杜月笙，成了眾望所歸的黑馬。
      從老北門同孚裏的黃公館搬遷八仙橋鈞培裏（今龍門路），從黃金榮爭風吃醋“吃癟”軍頭最後協調解決，從法租界進入英租界分別燙平各路強人，杜月笙恩威並舉，名重江湖。雖然他已經收編不少幫派自成體系，但從不使用“悶包”、“火拼”等等武力手段，深得“大盜無聲”、“君子不近險”之法，多為“灑錢鋪路”、“協商問天下”之道。上海灘杜某人有言“閒話一句”，不容置疑。十裏洋場，左右逢源，果然樂園裏，誕生了一個冒險家。
      上海灘二三十年代幫會“鐵三角”之說，就是黃金榮、張嘯林和杜月笙。這三人各自有門徒死黨，但三人又稱兄道弟，歃血為盟，分攤江湖。世間公認“黃老闆愛財、張大帥鬥狠、杜先生做人。”黃金榮漸老，退居黃家花園（今桂林公園），坐收娛樂業和房地產利益，張嘯林和杜月笙同門入駐華格臬路（今甯海西路）公館，至1927年春，三人又合力東山再起，成立了“中華共進會”，介入時勢利益集團，爭奪上海民間龍頭。
      辛亥革命以後，各路軍閥輪番稱雄，北京流行學潮，上海風靡工運。在這種社會條件下，工人運動的操縱深入，必然消減地方勢力和利益。當時上海幫會的經濟共同體主要是黃張杜的“三鑫公司”，而支配盈利的方法早已大相徑庭，黃金榮先前有恩於落魄的蔣介石，又有自己的另一塊“自留地”收入，足可養尊處優。張嘯林挾杭州余威，又得黃杜底氣和協調能量，放手大幹。只有杜月笙避開鋒芒，廣建人脈，有口號說：取之於土（煙土），用之如土（糞土）！不出幾年，與滿朝軍政要員結為密友，而實際成了上海灘民間的座標。
      工運的走向和控制，一時間何止是兵家必奪，上海的黨政軍要人陳群、楊虎等人，甚至參拜幫會，委身杜門，由此參與和推動了一場所謂的“四一二政變”和隨後的“清党”，其實杜月笙出錢買槍、傾巢出動，急於發難的理由就是：一方面他有能力糾合一支散佈在各行各業的平民集團，另一方面他不能容忍來自於非官方的破壞既得利益的經濟運作環境，再一方面他當仁不讓竭力於執工潮的牛耳。總工會理事長汪壽華來杜公館作客，被拉到租界邊緣的楓林橋做了土下之鬼。隔日，也屬所謂無產階級的各界行會幫派拿起槍，與“工人糾察隊”交火，繳槍者不問來路即可放行，硝煙迅速散去，其中“伍豪事件”是後來才著名的。杜月笙的大弟子、從郵電行業出身的陸京士漸漸主持了上海工會，門徒王兆槐、芮慶榮等人進入軍警系統。張嘯林大呼“冤屈”，不服繳械，而杜月笙則主動投誠慰勞長官，黃金榮冷眼服膺後起的新銳。事後，南京政府給三人分封“少將參議顧問”頭銜，自此“鐵三角”反而貌合神離，至抗戰因對日本侵略者的不同價值觀的表現而分道揚鑣。
      此後，在福煦路（今延安中路嵩山路）181號張嘯林堅持擴張的俱樂部富豪雲集、甚囂塵上的時候，杜月笙脫胎換骨，淡出煙賭。他曾經對一個文化朋友說過：你原來是一條鯉魚，修行了五百年跳了龍門變成龍了，而我原來是條泥鰍，先修煉了一千年變成了鯉魚 ；然後再修煉五百年才跳了龍門，倘若我們倆一起失敗，你還是一條鯉魚而我可就變回泥鰍了。你說我做事情怎麼能不謹慎呢？他開始請人授課、練字，日日不輟，文人墨客、名醫優伶有求，一擲萬千，登門拜謁。居然能招章太炎、章士釗、楊度、黃炎培等一批文人至麾下。另一方面，網羅社會各界後起精英，如陸京士搭檔朱學範和後來的吳紹澍，這三個人成為清幫鼎盛時期1932年杜月笙獨立開戶的恒社大弟子。
      “頭等人，有本事，沒脾氣；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氣；末等人，沒本事，大脾氣。”這是杜月笙的口頭禪，而這時社會上和圈子裏人們開始稱呼他為“杜先生”、“老夫子”，但要完成“人面、場面、情面，面面俱到”的信條，委實不易以至入不敷出，就經常向銀行“調頭寸”，被崇拜者覺察，一場悄無聲息為“杜先生”捐款三百萬當日完成。杜月笙感慨萬千，自知羽翼豐滿。隨中匯銀行一聲開鑼，杜月笙大踏步進入金融工商界，不幾年好似“三分黃浦，一分歸杜。”

      時勢推重 脫穎而出
      杜月笙從“三大亨”中脫穎而出，既是自身修煉的結果，也是時勢推重的必然。晚清腐朽而畸形，民國混亂而失控，城市的商品經濟依賴法制，法制需要政府強有力的管理和執行能力，租界割據，權益不同，各說各話，平衡無端，現實呼喚在法律外有一種社會協調、仲裁和決斷的權威，它的基礎是大致公正、糾偏和壓制的能力。杜月笙要錢而不聚財，不滿足做大富豪，還要做大好佬，似乎更符合他的價值觀。
      1927年7月1日起全國實行統一捲煙稅，受到衝擊的主要是獨霸中國市場的“英美煙草公司”，英國人討價還價不成，宣佈“七月底三個煙廠同時停工兩個月”，並挑唆八千多瞬間失業的工人上街請願，挾持忙於北伐的南京政府收回成命。杜月笙摸清底細，知道這八千工人就是八千個家庭，這財稅政策的背後是民族工業和政府面子。杜先生發動工會與英國人交涉，聯繫中國本地煙廠盡力吸勞，發動愛國人士捐款維持失業工人的最低基本費用，廠方撞了南牆於8月15日無奈宣佈開工。
      但英美煙草暗中動用軍艦大肆逃稅，將成品武裝運載到管理不善的全國其他地區加緊銷售，十月份，工人回應工會以“物價上漲”為由發起罷工，部分工人擔心損失自身利益，心存顧忌，杜月笙預先發動華商煙廠，其中南洋兄弟煙草捐款三十萬大洋，發放罷工工人墊底，英國人惱羞成怒，動用軍警進入工人宿舍，打死打傷多人。上海各界震怒，迅速成立有萬人之眾的糾察隊，主要功能是上街巡查，禁止銷售英美產品，拆除所有英美煙草廣告，而罷工工人參加提倡國貨的宣傳活動，並無急於開工的願望。
      至次年1月13日頑固傲慢的英國人終於俯首簽訂“上海英美煙廠工會與英美煙廠勞資互助條件”，全部答應工人要求，其實真正獲得巨大利益是國家財政和華商煙廠。事後有弟兄們說：杜先生出錢並不得利啊！杜月笙哈哈大笑，搖頭不置與否。
      1928年9月16日夜，五個法國水兵酗酒尋釁，在法租界霞飛路（今淮海中路）薩坡賽路口，持刀刺死電車司機吳同根，新聞怒起，工會為先。法國駐滬總領事范爾迪一聲不吭。主權缺失，政府無能，群情激憤，進入僵局。杜月笙派人深入調查，搜集證人證言，形成文字，登門造訪。“中國人的忍耐有限度的，這幾天的報紙我叫人翻譯給你聽聽。五卅血案以來，中國人反過英、反過日，還算沒有反過法，你正在激怒中國人啊！”“租界以內犯罪有法律，肇事人已經拘禁，他人不得過問。”杜月笙馬上出示逍遙法外的水兵行蹤證據，範爾迪苦笑：“杜先生真的要管這件事？”“非管不可。”“你看怎麼辦？”“五點要求。”“不行不行，你們政府交涉也沒有那麼多條件啊。”“對，你必須照辦，否則我與你都沒有好日子過！”
      法國人埋怨經濟賠償太過分，只能付出二千大洋，杜月笙一笑：“那末我杜某人代你法國人滿足要求，另外一千五百大洋我即刻付出，吳同根一家人十年生活費，由我每月支付三十元。”范爾迪功利至上：“謝謝。”第二天所有華文報紙，有法國道歉聲明。有吳遺孀鳴謝，對杜月笙的這一手有人喝彩道：撕破了法國半個臉。
      其實，杜月笙作為法租界首席華董，與總領事范爾迪別有交情，按照西方人利益原則，別人出錢解決他人麻煩，屬於朋友慷慨。
      杜月笙不折不扣完成工會條件，長了中國人的威風，同時自告奮勇把自己推上了平民階級的首領地位。一石何止三鳥？
      自此，杜月笙成為了上海灘任何疑難糾紛的"一貼藥"，有工潮與官方相持不下的，有工運內部擺不平的人事矛盾的，有勞資工傷死亡遣返的，有不能進入法律訴訟程式的，有證交所暴漲暴跌不能開盤的，有銀行謠傳虧損被擠兌的，有家庭財產遺囑分配公證的，有行業破產兼併需要保全的，有軍政要人臨滬擔心安全的，有到外省玩樂被綁架的，有航道貨物被打劫的……只要請出杜先生，爪牙頃刻出動，沒有搞不定的事，從來是"閒話一句"，當然杜先生沒少甘願"簽單"貼上一點。"存款多幾個零還不能算你有多少錢，花出去多少錢才算是你有多少錢。"這是杜月笙的金錢功能觀。

      上海灘所謂國中半壁江山，人才薈萃，文武擅場，因為大市場總有識貨的，租界又是藏身落腳的好去處，中共"一大二大"會址就是在租界內，許多革命家文藝家武術家也不約而同地喜歡到中外一爐、黑白兩道的上海經受洗禮，因為這裏可以利用和表現的物件太多太多。在上海想做大的很多，不怕死的僅有。被稱為"民國第一殺手"的王亞樵，是"斧頭幫"幫主，主要成員來自于安徽，1930年7月24日，上海招商局總辦趙鐵橋因告密于蔣介石被王亞樵派槍手刺殺，然後托交通部王伯群出面推薦，使李國傑重掌招商局的大權。李國傑給錢不夠竟一女二嫁，將漂泊在黃浦江上的"江安"輪許諾給了王亞樵，其實他早先交割給了張嘯林，張嘯林為了和杜月笙的大達輪船公司聯營，已經啟封輪船並安排人選。王亞樵派心腹幹將趙士發去碼頭大搖大擺接管"江安"號時，被船上四十餘名"清幫"徒子徒孫毒打一頓。雙方交惡，不可收拾。當過宣撫使、縱隊司令、國會代表的王亞樵平時連蔣介石也不放在眼裏，哪里肯把上海癟三流氓當一回事，發誓與五百個弟兄們武力奪船。這一邊，黃金榮說："君子阿拉不怕，毛賊阿拉不惹。" 張嘯林主張："以暗殺對暗殺，先與王亞樵言和，暫作緩兵之計，然後派人把他殺掉。"最後還是杜月笙獨身上門問："你預備怎樣？" 王亞樵見來者為善口氣稍緩："只是要船。""一條船拿去就是了，出門在外不易，多個朋友多條路。"終於化斧頭為玉帛，1936年10月以刺殺為政治的王亞樵在廣西梧州被戴笠追殺而亡。杜先生發跡以後絕無揎衣捋袖，出言不遜，同黨登門必使風紀嚴整，談吐文雅，江湖市儈黑道誑語並不見傳，滴酒不沾，煙癮不大而能戒，偶爾豪賭但興趣無多，在許多大亨性格特點外，更有一般強人不具備的"能吃大虧能吃悶虧"的獨家作法。

      淞滬大戰打響，戴笠親臨辣斐德路（今復興中路）杜公館，鼓動杜月笙發起號召成立了一個以民間團體為主、人數過萬的工人學生抗日武裝，後由蔣介石頒給"蘇浙行動委員會和別動隊"的番號，行動委員會設杜月笙、戴笠、劉志陸為常務委員。杜月笙作為上海市抗敵後援會籌募委員會主任委員、上海市民勸募總隊隊長，上海地區認購了救國公債7500萬元，占全部發行量的六分之一。杜月笙將杜美路（今東湖路）的私宅給財政部和戰後的軍統作辦公地點，還個人出資買了裝甲汽車送給淞滬戰場右翼軍總司令張發奎，得知駐守在四行倉庫的謝晉元團糧絕時，隔天即送去了食餅二十萬隻。1937年10月杜月笙應八路軍駐滬代表潘漢年的要求，向晉北前線的八路軍將士捐贈荷蘭進口的防毒面具一千套，對抗日統一戰線表示大力支持。杜月笙日日見於報刊電臺大聲疾呼捐款抗日，直至1937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

      早在"八一三"淞滬會戰前夕，日本海軍軍令部長永野修身由翻譯官和日本駐滬總領事陪同，登門拜訪杜月笙："以杜先生的聲望和才能，應該放開手來做大買賣。" 並提出方案："日方準備投資三千萬元，和杜先生開一家'中日建設公司'，我們所以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把宋子文所辦企業的生意搶過來。""我是中國老百姓，無錢無勢，去跟外國的政府機關合資開辦公司，恐怕有點不合體制吧。"永野修身耐心誠懇之極，又提出其他種種方案，杜月笙無奈亮出底線："極感盛意，惟礙於國家民族主義，未敢從命。" 隨後，日本關東軍重要角色板西利八郎，一連拜訪杜月笙居所好幾次，利用他在日本軍部的崇高地位和顯赫聲勢，對杜月笙許諾：一旦皇軍完成佔領上海，將給予許多重大的政治、經濟利益。杜月笙起先虛與委蛇，避免正面答復，漸漸的太極拳越打越不著邊際，板西一怒而去。日方情報顯示：杜月笙經濟拮拘，債臺高築，
      作者：大 凡

據傳是杜月笙（右一）年輕時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