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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國第一天
( 2011-04-29 )



      時差還在,所以無法睡懶覺,睡眠好象遠遠拋出去但又被絲線提溜住的魚鉤,浮浮沉沉、勾勾引引。睜開眼的時候樓下的一所學校正在敲東方紅音調的電子鐘,聲音突突散開,粗糙但絕對清晰地到達27樓,完全不顧今天是星期天。
      起身出門,開車之前要先定定神,想象自己是坏人,然后才會如魚得水,滴喇叭、別車、搶道、逆行、蹭行人手肘、頂自行車后輪子。我已修煉到以上坏招樣樣精通,唯一不敢挑戰的是在高速公路上倒車。
      我只有一個姨,我媽跟她情同手足。她生病了,我坐在她床沿上陪她聊天儿。外面陽光爛銀一樣,敲在窗戶上似乎有聲。我倆對坐,她盤腿,跟我說二舅家的新媳婦要裝修新房,地板顏色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該選松油黃還是櫻桃紅。窗台上供兩大盆刺儿球,正把自己使勁地往陽光里攤,我听我小姨說點家里長短,想起賈母對儿子說:“你們都出去,讓我們娘們儿說說話儿”。眼下我就听‘娘們儿話’,心想就這樣吧,棉麻布似的,怪舒坦的,就像寫文章,再筆花四濺,也得有尋常句子墊。
      下午去看堂妹剛生的小娃娃,她小花瓣儿似的,安然蜷在我的臂彎里,眼睛睜開時有靈光閃現,她眼看不遠,耳听不明,舉手投足還有單細胞的表情,但卻比佛家的一捻慈悲更像世界本真,多看几眼就讓我愣在了世外,疑惑人怎麼能是這個樣子來的。孩子的姥姥已經癱軟成一坨糖,這麼小的一個人儿完全成了她的命,她粘在她身上,用盡力气去愛她,還尤嫌不夠。倒是孩子的親爹親媽要冷靜得多,到現在也不會抱孩子,爸爸是舉,媽媽是夾。
      四五點的時候困意洶涌而來,還能說還能笑,但生生劈出一個自己倒在肩旁睡得不省人事。查了下日歷,我剛回來兩天,但為什麼恍惚至此,好像把世界戳了一個洞,窺見了前世水溪里映的斷壁殘垣?
      回家后硬撐看了會儿電視,好听的中文,換台時理直气壯地連成一片,時鐘終于到九的時候,我如釋重負地裹進被子,像熟而不墜的果子,死沉死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