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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曾有大美 懷念首都機場的壁畫(下)
( 2011-01-14 )



張仃的《哪吒鬧海》局部,北京機場壁畫。

      這情景讓我想起了一樁往事,那是當年同一時期,遠在四川成都的省展覽館裏親身經歷的故事。
      美國圖書展覽會開幕了,吸引了四面八方的觀眾與讀者,可以欣賞到各種最新的平面和視聽閱讀資料,比如說外語教學類讀物。但是,如果想借閱“緊要的”書刊,比如被分類,標籤為“資產階級”或“美帝國主義”的彩印畫冊,須有當時的政工、軍隊、外事幹部的狗屁工作證方可借閱,也不知他們是否能讀懂英文?而看在眼裏,實羨煞了我輩七七級的外語專業大學生,無門而入,望洋興嘆,也就只好知趣地退避三舍。
      上世紀80年代,我當時在大學裏任教,有幸受國家教委公派,前往澳大利亞進修學習。在首都機場轉機時,曾數次流連於壁畫前,駐足久久地凝望她。流光溢彩,美輪美奐,平生第一次在那裏接受了美學教育,那一幕情景我將永遠懷念。
      因為那個年代,別說“走光”的藝術品,美術學院學生學畫的模特,都穿泳裝,說是畫人體,其實模特都穿泳裝擺姿勢。首都機場壁畫初展時,人潮如湧,排數百米的長隊等候進入參觀,決不亞於今年的上海世博會中國館門前排成的長龍。
      今天70後、80後、90後的學子們,難以想像到那時的情景,那時的中國政治與文化環境何以如此的偏頗?
      客觀的事實在於,當年的首都機場大型壁畫已經在人們的不經意間成為了國家級、世界級的藝術珍品,如像美國的自由女神塑像、法國的蒙娜麗莎油畫、英國的莎士比亞原稿、中國的敦煌壁畫,早已超越了權勢顯貴的干預範圍,超越了藝術家、畫家、作家本人的操控能力,成為了人類社會所共用的世界文化遺產。
      按照國際社會的共識,人不分貧富貴賤,都只有保護的責任,絕對沒有權利,不享有資格以一己之念,便下令剷除之!誰出餿主意糟蹋了她,誰就有負中國丹青,就是民族罪人和人類社會公敵。
      然而,世事難料,在“權大於法”的傳統與體制中,這一世界級的藝術珍品終竟也難逃厄運,最終被剷除了!可稱為奇觀的是,當時舉國媒體噤若寒蟬,庶民階層無動於衷,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國人看客,麻木到了看那同胞被殺戮的場面,竟然還在拍手稱快,竟然還要蘸人血饅頭吃!
      今天,我們很難想像到,眾多的世界文明遺產和藝術瑰寶,竟會因為某一權勢人物某一天說了一句臆語,遂被無端地拆毀了,這在“以法治國”的體制裏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這樣的事情就真實地發生在當代中國!世人的良知與良心難道不因此而震顫嗎?
      如今的北京城市文明建設,無論翻新與重建再多的 “八大胡同”,都無法與這一藝術國寶相比美。因為她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如同傣族潑水節一樣,是永恆的,無法替代的人文常青之樹。
      已經消失了的首都機場大型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曾經是當代北京最光彩奪目的臉面,也是當代中國門戶機場的臉面。作為一個文化符號,她承載當代中國藝術的沿革,體現當代人文社會的生存環境,作為一個政治風向標,也將折射出文化政策在“和諧社會”的人心向背。
      我寄望於不久的將來,華夏大地上能出現真正有歷史責任感,有遠見卓識,以賢明而治天下的中國政治家,由他提出主張,在北京機場重新還原這一藝術瑰寶,實在是功德無量之舉。果如此,他將會名垂中國當代青史,並被載入世界文明史冊。
      先哲莊子在《知北游》裏曾說過“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如今的世俗社會,物欲橫流,功利主義至上,遂引得世間許許多多美好的人類情感,理想與故事都淡然出局,如同白駒過隙,在人們的視線裏逐漸消失了,在觀念上被解構了,不再提起了,或許還在良知與記憶裏留存。
      那天地間曾有過的至善至上的大美,首都機場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儘管與當下草根百姓階層的生存環境,沒有太多直接的聯繫,但那畢竟是當代中國史冊裏悲壯而又淒美的一頁,刻滿了人心向背,永遠都不會再被任何紅頂權貴以一己之念,下令人為地抹去。因為她始終活在有良知的人們心中。
      唯願人們心中永存美好,永存對往事的歷史記憶,將與人生和社會有益而無弊。

1979年夏,張仃(中)在首都機場壁畫《哪吒鬧海》繪製現場。

袁運生的哥哥、現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授袁運甫。

袁運甫創作的北京機場壁畫《巴山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