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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誰寄錦書來
( 2011-01-14 )



      曲指數了數,大概十年沒有認真寫字了,所謂寫字是指筆划在紙上的印記,要一撇一捺地走完才算。現在只勉強算敲字,好像字們都蒙了牛皮,會鼓音。如今連家信都是EMAIL來回,簡体字繁体字都久違了。很多字已經不大會寫,就更別說美丑。朱天文依然堅持手寫書,看過她的手跡,骨架纖瘦,表象文弱,但暗藏殺气,有瘦金体的小匕首在里頭。她自己也說,字要從筆端出來才好,會“無限風流”。如果真有時空机器,我最想做的是嗖一聲給曹雪芹送一正版WORD,讓他省出抄書的時間快快寫書,不要讓几百年后的張愛玲幽幽地嘆: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鮒魚多刺,三恨紅樓夢未完。但要小心,別走錯年代給了老蘇,從此看不到“石壓蛤蟆”的《寒食帖》。
      我以前的字規矩极了,小腰板倍儿直,是一副急需臨字帖的學生像,但也透涉世未深,走甜美風,宿舍里要寫情書,都挑了我的字來捉刀。后來多年不寫,字們變成老頑童,沒了正型,難管難收,所以輕易不敢示人。那次去北京見朋友,去早了,賢伉儷神游未歸,我在門外只好撕下一頁紙,從門底送了几個字進去。未及,見到他們,朋友一頭跟我說話,一頭悄悄把那紙頭對紙腳地折起收好,波瀾不惊,不一言,我看在眼里,心底的一盞燈暖呵呵地亮了。
      圣誕節之前跑郵局,看見前面站一位老婦人,极其普通的棉大衣一直裹到腳,扑落落老人獨有的孤寂,她手里捏一大摞信,走近才看到,還是手寫的信皮,用俏麗的韓文,她一封一封地貼郵票,有几封人名用中文,三個方塊字旁寫小號的“貴下”,字正腔圓,這時抬頭看人,已平添几許溫潤气質,再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攔路虎似的几筆粗字,人家楞是生出如玉質感。心里想,有這樣的閒心寫字,日子過得一定有山有水。
      所以給閨密寄東西,堅持寫了几行字,無論美丑大無畏地寄出,類似素顏對老公,不設防中也有霸道:我老成什麼樣,你也得愛我。
      云中誰寄錦書來,快上西樓,是攔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