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散岔村背靠采涼山南麓,位於大同市東。全村佔地面積3108畝,多為干旱沙丘土壤,以種植業為主。這裏已成為中國實行孤兒家庭寄養時間最早、寄養數量最大的村莊,是孤兒家庭寄養模式的發祥地,被譽為中國第一乳娘村。
據《京華時報》報道,1960年代以來,村裏相繼撫養了一千多名孤殘兒童,至今還有一百一十一戶人家寄養兩百七十一名來自各地的孤殘兒童。寄養在村裏的孤兒都姓黨,稱收養他們的人為爸媽。這些孤兒90%身患殘疾,被父母拋棄——雖然該村屬於貧困村,不少人家甚至沒有解決溫飽問題,但他們沒有嫌棄這些孩子,從村支書到普通村民都曾經或正在扮演乳爹、乳娘的角色。每個寄養家庭少則代養一個,多則四五個,婆媳、母女等兩輩人代養的情況在村裏屢見不鮮。
終身制模式利身心發展
為了培養好孤殘兒童,在大同福利院的協助下,全村開展了“四放心乳娘”(生活保障、德智教育、康復訓練、技能培訓)和“四項康復”(心理康復、功能康復、社會康復、教育康復)等培訓和活動。在整個寄養過程中,被寄養的孩子不會根據年齡段的劃分,重新再寄養到其他家庭中,而是在寄養之初就形成一種終身制的寄養模式。在這樣相對穩定的環境下,有利於兒童在幼兒時期形成正常的依戀心理,對身心發展和社會關係網絡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農家人勤勞樸實的本性能對孤兒的性格、人生觀的形成起到正面影響,有勞動能力的孤兒適當地參與各種勞動,還能鍛煉其基本的生活、生存能力。這種模式,被專家稱為成功的社會助孤模式,是一種人性化的科學寄養模式。
寶鎖就是寄養在散貧村的孤殘兒童中的一個,當志願者們來到村裏探訪時,寶鎖和她的朋友們一邊嬉鬧,一邊遠遠地看。她現在15歲,很小就來到乳娘村了。養育寶鎖長大的是大同福利院散岔村家庭寄養組組長趙金梅,寶鎖喊她奶奶。寶鎖說,她除了幫奶奶做家務外,還幫奶奶在村子裏聯絡和組織寄養家庭,也算是奶奶的小助手。若是有居住較遠的家庭,寶鎖便讓奶奶留在家裏,自己去聯絡。當有社會各界的志願者來在村子進行調研時,寶鎖主動要求陪同,做他們的嚮導。
殘障兒童難及時治療
隨政府的扶持和介入,乳娘和孩子們的生活已經有了很大改善,但是在醫療手術費用上仍有不小缺口。據村官員介紹,現在每戶乳娘家都寄養不同程度的殘障兒童,集中為唇齶裂、先天性心臟病、腦癱、脊椎等方面疾病,其中唇齶裂佔到25%至30%左右,腦癱患兒更是多達90%以上,幾乎每戶都有,“現在,每個寄養的孩子每個月會得到六百零五元的政府補助,這些錢除了孩子日常生活開銷,大部分都要用於平時的康復治療,但只有少部分殘障患兒在福利院和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才能得到及時治療”。腦癱患兒的康復條件有限也是幫助患兒康復的一大制約因素,村裏現有的小器械遠遠不能滿足每個患兒的需求;康復指導老師也很缺乏,主要靠乳娘自己的摸索和學習來幫助孩子恢復。
另外,據三次探訪乳娘村的志願者陳乃岩介紹,由於當地以煤礦開採為支柱產業,環境污染是先天殘疾兒童出生率高的一大原因。另外,當地農村對於健康知識的匱乏和落後的觀念也是造成孤殘兒童的一大原因:很少有人會去進行婚前檢查,幾乎沒有人會在懷孕期間接受定期檢查,對於懷孕期間的健康知識知之甚少。一旦產下殘疾嬰兒後,很多家長都因嫌棄而遺棄這些殘疾兒童。
孤兒院非“家”孩子無私產概念
在大陸,家庭寄養模式最早可以追溯到清代,1949年伊始,像山西大同乳娘村那樣的寄養模式就已經存在。1990年8月29日,中國政府正式簽署了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但孤兒院代替不了家的概念,很多和別人一起生活慣了的孩子,總會拿別人的東西來用,不懂得如何處理好日常生活中的這些關係。
北師大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尚曉援表示,從國際視角來看,全世界發達國家已經不再建設孤兒院了,如果必須把兒童放在一個集中供養的孤兒院裏,兒童是越少越好,“因為五十年代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專家研究,他發現這些小孩在孤兒院的成長特別不健康,不知私產概念”。
尚曉援對此舉例說:“有一個兒童福利院院長跟我說過,我們的孩子出去上普通學校被人指責是偷東西,因為他們拿了別人的東西自己來用。他們在福利院裏沒有私有財產的概念,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大家共用的,那以後他們就開始注意在兒童福利院給每個孩子建立一個加了鎖的櫃子。但是這還不能代替家庭,因為孩子每次吃飯都是去食堂,或者阿姨給送過來,他們沒有一個自己做飯、和親人在一起進餐的概念,他出去買東西沒有一個購物的概念。”
尚曉援在一次訪談中還提到了山西大同的乳娘村:“從五十年代就開始了,當時因為非常窮,那個地方沒有錢建一個孤兒院,他們就花一點錢把這個孩子寄養到農村的家長那裏。農村的一些婦女有小孩,就讓她給小孩子餵幾口奶,所以就叫奶娘。這個乳娘村已經持續了五十多年了,那裏的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所以孩子長大以後會進城工作,他的乳娘會去看他,等他有了小孩,乳娘也會過來幫他帶孩子。他知道怎麼去跟人交往,怎麼跟人打交道。”
四歲腦癱娃只會叫爸媽
山西省大同縣散岔村有一個現年4歲半的孩子,名叫小好。看見有外人來到村裏,漂亮的小臉蛋露出如同向日葵般的笑容,兩隻手不時地揮舞,小好的媽媽對客人說:“他這是在和你打招呼。”據小好媽媽介紹,小好是個腦癱患者,現在只能叫出“爸爸、媽媽”這兩個詞。
據《公益時報》報道,進入11月,天氣格外的冷。小好媽媽邊整理小好的衣服邊說:“昨天剛降溫,一下子冷了五六度。”小好戴一頂印有卡通人物的帽子,“村裏風口大,容易凍頭”。一陣風吹來,帽子上的兩支小毛穗隨風搖擺。可愛、活潑是小好給人的第一印象,但小好與正常孩子相比,其語言能力、智力、身體機能都發育遲緩。
小好家共有三間房,從門口進去便是中屋,左右兩間都是臥室,左邊是小好住,中屋靠牆兩側堆砌一些米黃色的舊袋子,這些袋子佔到了中屋一半的空間,“這些都是糧食,天冷了,放在外面會凍壞的”。左邊的屋子不到十平方米,靠窗的土炕一直延伸到這個屋子的門口,土炕的對面是一個櫃子,櫃子裏擺一個老式的電視機,櫃子上凌亂地放兩個箱子,這些是家裏的唯一傢具。
“來,叫媽媽、叫媽媽!”小好張開嘴,嘴唇合攏了幾下後,說出媽媽這個詞。小好媽媽說:“?珖爸爸?玼、?珖媽媽?玼是小好這一年來學會的唯一兩個詞。”這些事情對於普通人來說看似簡單,然而對於小好來說,這是他四年多以來學會的所有東西。
經過檢查,確診小好患有先天性發育遲緩,智力與語言能力緩慢,肢體機能發育落後。醫生告訴小好的媽媽,像小好這樣是先天的,已無法達到正常人的狀態,但經過科學的治療與訓練,小好可以達到接近正常人的水平,在生活上可以自理。全家人每天為小好做康復訓練,經過一年多的努力,走路、喊出“爸爸、媽媽”就是訓練得出的成果。
散岔村隸屬於大同市社會福利院,從福利院送到乳娘村來寄養的兒童,90%以上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殘疾,而像小好這樣患有腦癱的兒童有一百八十多個。小好的媽媽是這個村的乳娘,村裏人都叫她丁家媳婦。小好的媽媽姓曾,她的丈夫姓丁,“在農村,你嫁給誰,別人就叫你是誰家媳婦,村裏人都叫我丁家媳婦”。丁家有自己的孩子,“我有兩個兒子,都結婚了,二兒子2010年開春剛結的,他們現在住在外面,平時打工,不怎麼回來”。
乳娘想孩子 拿照片端詳
在乳娘村,最大的乳娘年逾八十,最小的二十多歲,收養最多的家庭曾經養育過十二名孤殘兒童,一般的家庭也是一個乳娘帶三四個孩子。村子裏最早的乳娘之一靳仙梅已經年過半百,前前後後,她一共領養了三十五個孤兒,現在這些孩子們都已長大,也都去了其他地方。靳仙梅想念他們的時候就拿出孩子們留下的照片,仔細端詳。
據《公益時報》報道,靳仙梅自己有三個孩子,最大的33歲,最小的27歲,都已成家。現在跟她的是一個領養的兒子,在城裏讀初中。三十多年前,靳仙梅剛剛產下的女嬰夭折了,她心裏難受,聽說大同福利院有孩子,就去領回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當孩子吮啄她的奶水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女兒又回來了。
餵大了這個女孩,她又去福利院領孩子,看見孤兒們剛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她心疼。一般養上一兩年或三五年,福利院來了正式領養的人,乳娘就得把孩子還給福利院,每走一個孩子都是一次心痛。如今,靳仙梅的孩子們生活在中國各地,他們留下的照片是靳仙梅最大的財富,她常常在閒下來的時候把照片拿出來,一一端詳,默默地想念他們。
60多歲的蔡媽媽領養四個孩子,兩個10多歲的孩子一個是智障,一個小兒麻痹,還有兩個女嬰。她也是村裏最早當乳娘的女子之一,最早餵養、一直跟她長大的孩子已經工作了,並且結婚生子,每逢假日,這個孩子就會帶全家來看望蔡媽媽。
在乳娘村,孩子們大了以後,大同市社會福利院會盡力給他們安排工作,但還是有一些孩子安排不了,只有跟乳娘們繼續生活,政府會繼續給他們發放每月兩百六十元的低保,但更大的負擔要乳娘們為他們解決,女兒們好一些,養兒子的要給他們蓋房子、娶媳婦,沒有幾萬元錢下不來。趙媽媽的養子2010年上中學,她說,如果兒子考不上大學就讓他回來,給他蓋房、娶媳婦,親兒子咋辦就給養子咋辦,村裏人都這樣。
選擇乳娘有標準 身體健康品行端
大同市福利院方面表示:“對乳娘的選擇,我們要求乳娘身體健康、品行淳樸、家庭經濟條件較好、家裏自己孩子較大,可以幫助乳娘照看。如果是有一定文化,撫養過孤兒的更好。像散岔村乳娘居住集中,便於我們及時瞭解寄養孩子的信息,我們會對乳娘進行定期檢查,對不合格的乳娘及時撤換。”
孤兒們在農家的土炕上和乳娘溫暖的懷抱裏長大,要比在孤兒院裏活潑健康,乳娘對孤兒視同己出,親情和母愛自然而生。這種方式很容易地解決了機構供養人員不足的問題,而且孩子心理發育正常,病殘兒童身體恢復快。
“孩子們得到很好的照顧和教育,我覺得我們也有回報。近幾年,我發現我們家做什麼事都很順。”曾媽媽兩年前領養了兩個孤兒,兩個都患有先天腦癱。“以前,我丈夫生病,腿腳一直不靈活,根本無法下地幹活。”曾媽媽回憶說,“還有,我自己生的兩個兒子,都是二十好幾的人,始終找不到對象,也沒有工作,成天在家晃來晃去,無所事事,那時我真是愁死了”。
“但自從前年我領養了這兩個孩子以後,我家一切都變了,兒子都已經結婚,現在在城裏打工,工作很穩定,而且還給生了一個孫子。我丈夫也找到一個好醫生,不到半年就治好了腿。我家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好。”曾媽媽說,“我覺得他倆(指領養的孤兒)就是我們家的福星”。
不管怎樣,孤兒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乳娘們為他們奉獻博大的母愛,直到青絲變成了白髮。
大同山西散岔村的孩子黨齊在“媽媽”的陪同下玩玩具。
有些孤兒雖然身有殘疾,但他們可愛的模樣仍討人喜歡。圖為天津武清區一個兒童村的工作人員帶殘疾兒童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