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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廣州
( 2010-12-10 )



廣州西關現已成為游覽觀光點。網上圖片

      我雖不喜應酬,但每逢廣州有訪客到,如果能安排出時間,一定會盡量見一下。這源于我對故鄉的感情,以及對鄉音的沉湎。
      前些時的一個周末下午,我到北約克一座公寓探訪,剛步出電梯廂,長長的樓道忽然傳來一把童稚的聲音:“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檳榔,檳榔香,切紫姜……”,我楞站在走廊的入口前,眼淚扑嗤嗤地往下掉。
      我想起我的童年,想到癱瘓的奶奶用拐杖敲打我的小木床,給我唱廣東咸水歌的情景,以及想念夏夜父親在白蘭樹下搖葵扇,為我赶蚊說典故的快樂。
      如今這些畫面,通通的都濃縮在這幽長的走廊里,歲月像是這長廊的兩端,那端是裝滿記憶的房間,這端是孤寂落寞的我,歌聲是把無情的鑰匙,輕輕一撥,就讓情感沖破封鎖,洶涌而來,溢滿整條長廊,最終將我沖跨淹沒。
      三年前,一网名為chenliren的寫手在“大洋論壇”寫下“瑣說廣州”的回憶,然后引起眾多的跟帖,于是,這些以“晒”廣州舊時的“晒客”應景而生,年齡無論老幼,以“晒”為樂,成為潮流。他們“晒”上世紀70年代的街頭口語,“晒”儿時唱過的廣東儿歌,“晒”廣州消失的老品牌,“晒”小時候玩的疊煙角、推鐵圈、玩棋子、掟沙包等,濃濃的怀舊气息,從网絡發酵,在南方這個城市蔓延開來。
      這之后的許多個日夜,直到如今,我一直沉迷在這些“晒客”的帖子里流連,嘆的是歲月的無情,尋的是鄉情的麻醉。
      去年回國探親,每天奔走多以地鐵代步。我出國前廣州的地鐵工程剛剛起步,走了十多年,如今廣州已經開出5號線來。以前的日子,我喜歡在夜晚開車在這座城市的兩岸穿插。如今有了地鐵,我開始習慣將身体靠在扶杆上,感受列車的搖晃。那些如鯽的乘客在經過我身邊時,并沒有用詫异的眼光看我這個“外鄉人”,因為我本來就是在這個城市出生,在這個城市長大。我屬于這個城市,“游子”只是我的護照,不是我的歸宿。
      鄉情該是這樣的一种情怀。譬如多倫多的天空要比廣州蔚藍,街道要比廣州干淨,圣誕的裝飾要比廣州熱烈,路人要比廣州人禮貌,但我依舊怀念西關窄巷里屋頂挨屋頂的天空,怀念青麻石上殘留的積水,怀念木趟門開關的“吱嘎”聲音,以及街邊用長長竹簽串起來的“咸酸”,“太平沙”辣得滿嘴發麻的辣椒醬,以及重陽節到白云山去登高,年初一到“三元宮”排隊上頭炷香的往昔故事。
      也許這就是我的廣州情結吧?出國十多年,洋水無法醫治我思鄉的痛楚,只有回到家鄉,街邊涼茶鋪普普通通一杯“廿四味”,可以令我酣暢淋漓。
       這世界上最苦的茶,竟是我夢牽的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