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納斯湖在飄動的霧靄掩映中，恰如天上墜落下來的一彎月牙兒，又像是夢鄉中的少女，靜靜地橫臥在崇山峻嶺之間。她獨自呆在那兒休養生息，與森林絮語，與青山為伴，經歷了多少萬年，無人知曉。

      2010年金秋十月，我從加拿大溫哥華啟程回國，應邀到烏魯木齊，參加了新疆大學舉辦的國際學術研討會。會期結束後，在轉機去北京參加第二輪會議之前，我終于有了機會前往我心儀已久的伊甸園——喀納斯湖。新疆大學傳播學院張教授的研究生小任同學，作為會務工作人員，熱情地為我預訂了機票。雖然人在他鄉，仍使我頓生賓至如歸之感。
      烏魯木齊至喀納斯機場空中直線距離約為480多公里，空中飛行約1小時。當我乘坐的波音737型飛機升騰到了阿爾泰山脈上空時，透過團團劃身而過的白雲，我知道，我的雙腳已經快要觸及那方充滿神秘色彩的土地。
      那山那水——極致聖潔的朝聖
      納斯湖位于新疆北部的阿爾泰山中段，蒙古語意為“美麗富饒而神秘的地方”，地處中國與哈薩克斯坦、俄羅斯、蒙古國接壤的黃金地帶，以中國地域之廣大，放眼出望四國，僅此一處寶地。自然生態景觀和人文景觀自不待言，始終保持原始風貌，因而被譽為“人間淨土”，又稱“東方瑞士”。
      其集高山、河流、湖泊、森林、草原等自然景觀于一體，如今在我們所生活的地球上已經不多見，確實名不虛傳。四川九寨溝是我的家鄉一景，遐爾聞名，但如從自然風韻作比較，喀納斯湖景區則顯得更為大氣。如與加拿大西部壯美的洛磯山脈和露意絲湖相比，意境上卻有异曲同工之妙，實可謂自然的鬼斧神工與上天的造化安排，猶如在東西半球分別鑲嵌了兩顆翡翠名珠。據說聯合國官員來此考察時，曾譽之為“當今地球上最後一個沒有被開發利用的景觀資源”。
      我對喀納斯湖的向往，不同與普通觀光游客對于喀納斯湖景區的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和清新的空氣的贊不絕口，以及對“湖怪”的莫大好奇。我更為關注的是，她在漫長的中國歷史變遷中人文內涵的考量。迄今為止，在我走過的祖國名山大川之中，只有西藏的納木措湖堪與相比。那是人間真真實實的“天湖”與“聖湖”。當你隻身來到了她的身旁，流連忘返于湖光山色之中，除了視覺的大餐，你會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朝聖的感覺，心甘情願為她俯首稱臣，為她屈膝跪拜，此時此刻，再卑下而齷鹺的世事人心都會被滌蕩，消解得無蹤無跡。駐足在她的面前，那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心靈震撼與極致聖潔。
      站在喀納斯湖區最高點的觀魚亭，我遠眺中哈蒙三國界山——友誼峰，并朝下望去，喀納斯湖在飄動的霧靄掩映中，恰如天上墜落下來的一彎月牙兒，又像是夢鄉中的少女，靜靜地橫臥在崇山峻嶺之間。她獨自呆在那兒休養生息，與森林絮語，與青山為伴，經歷了多少萬年，無人知曉。這時候，遠處飄來了幾聲圖瓦老人牧羊的吆喝，以及駝羊群裏咩咩的應聲，在山谷裏回蕩，我才醒悟到，“聖湖”畢竟離我們所賴以生存的人間并不遙遠。
      赤樺樹陣——如椽大筆的詩行
      喀納斯不僅自然資源和生物物種豐富，而且旅游環境和人文資源也別具异彩。“喀納斯”蒙古語就是美麗富庶、神秘莫測的意思。
      喀納斯的藍天、白雲、冰峰、雪嶺、森林、草甸、河流與喀納斯湖交相輝映，湖光山色融為一體，既具有北國風光之雄渾，又具江南山水之嬌秀，加之這裏還有雲海佛光、變色湖、浮木長堤、湖怪等勝景與傳說，怎能不稱是西域之仙景？
      順蜿蜒的山路步入景區，路的兩旁呈現的是兩種不同的景致，一面的山坡上是鬱鬱蔥蔥的森林，枝葉排列整齊向上生長的是雲杉，枝葉排列整齊向下生長則是冷杉，那些枝葉生長錯落有致的是落葉松，白色樹幹上長一雙雙長睫毛大眼睛的是白樺樹，林中我還驚奇地發現了一片稀有的赤樺樹林，那是我在四川西北的大山深處才見過的一種獨特的樹種，羯紅色的樹幹，猶如一排排列陣的如椽毛瑟大筆，挺拔偉岸，直刺蒼穹。
      令人稱奇的是，這兒赤樺樹旁邊一定伴一株冷杉，他們總是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是一對情意綿綿的戀人。天蒼蒼，地茫茫，不知已經相擁了多少年輪，又經歷過多少風雨雪霜？在湖畔一角，我注意到了一塊鬼斧神工的巨石，被鑲嵌在大山絕壁之間，遠遠望去，巨石平面上像是寫意，構成了一幅粗獷而蒼勁的圖畫。隨湖區的接近，荒涼的山景不復再現，代之而起的是滿眼生機的綠色、時而湍急時而平靜的河水在眼底閃過，綠色樹叢中忽明忽暗的光線、時隱時現的雲朵像是一群活潑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到眼前，想拿起相機捕捉時，她們又仿佛似一個羞澀的少女“嗖”地閃進了赤樺樹林之中。
行板如歌——清泉流淌的地方
      沿喀納斯河道，經過約3小時的徒步旅行，我來到了駝頸灣。 她的生態環境，確實宛如駝頸。
      不遠處，靜靜的河水流過小橋後，突然迸發出積聚了許久的激情，一路歡歌、帶浪花、奔放地流到了這裏。嘩嘩的喀納斯河水仿佛像一隻駱駝，不願離開而要回頭留戀地張望，又仿佛是這只駱駝為喀納斯引吭高歌，他們健壯的脖頸為嘩嘩的河水預留了優美的河道。
      繼續行進之中，頭頂碧藍的晴空中，棉花糖似的雲朵像少女似地悠閑飄蕩，并不時在鑽出森林，在那湛藍光潔的河面上投映她婀娜多姿的倩影；河面時而平靜如鏡、時而熱情如濤；時而靜靜無語、時而歡歌笑語；白色的河水清澈、帶浪花，似兒童般的活潑純真；綠色的河水碧綠深邃，似少女的純情神秘；漾銀光的河水，在太陽光下款款走來，似那身披銀紗的仙子令人神往。咯納斯就這樣一步一景、一景一象、一象一聲地陶醉了我，帶我來到了臥龍灣。
      喀納斯湖北面是白雪皚皚的奎屯山、高聳如雲的友誼峰。湖周圍重巒跌嶂，山林尤如畫屏，不同的植物群落層次分明，色彩各异。每至秋季更是萬木爭輝，林中灌木葉茂，枯葉朽木上苔蘚、野草遍生。林間空地草甸如菌，山花鮮艷。風靜波平時湖水似一池翡翠，隨天氣的變化又更換不同的色調，自晨至也換變風采。每當煙雲繚繞，雪峰、春山若隱若現，恍若隔世。據說如若在七八月份雨後清晨，登上湖南段的駱駝峰，則可觀佛光奇景。
      圖瓦故人——成吉思汗的遺民
      在阿爾泰山深處的喀納斯湖區，目前生活大約2000多圖瓦人。早在古代文獻中就有記錄，既為隋唐時稱“都播”，元時稱“圖巴”、“禿巴思”人，晚清《新疆圖志》所記載的“烏梁海”人。圖瓦亦稱“土瓦”或“德瓦”、“庫庫門恰克”歷史悠久，他們世代沿襲傳統的生活方式。今日的圖瓦村落位于喀納斯湖南岸2-3公里處的河谷地帶，周圍山青水秀，環境優美，是布林津縣前往喀納斯湖旅游的必經之路。海拔約1390米。
      有學者認為，圖瓦人是成吉思汗西征時遺留的部分老、弱、病、殘士兵，逐漸繁衍至今，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凄美的傳說。而喀納斯村中年長者說，他們的祖先是500年前從西伯利亞遷移而來，與現在俄羅斯的圖瓦共和國圖瓦人屬同一民族。
      至今，圖瓦人還較完整地保留古老的部落氏族觀念和宗教信仰。圖瓦人每年舉行祭天、祭湖、祭山、祭魚、祭火等宗教活動。“敖巴節”是每年一次最大的節慶。喀納斯圖瓦村與喀納斯湖相互輝映，融為一體，構成喀納斯旅游區獨具魅力的人文、民族風情。
      是日當晚，我有機會對圖瓦人做了一次家訪，在好客的義力老伯氈房裏，品嘗到了主人親手烤制的中國最北端的羊肉串。?了表示謝意，我也贈送了主人從烏魯木齊帶去的伊犁特酒，?與義力老伯小酌，興致所至，義力老伯還唱起了幾近失傳了的"蘇爾"民歌。
      讓我平生有幸傾聽到了阿爾泰山?下真正的天籟之音，那牧歌的清唱聲，粗曠，悠揚而又高遠，至今還縈繞在我的心中。
      喀納斯圖瓦人刻意保存著自己獨特的生活習慣和語言，房屋皆用原木築砌而成，下?方體，上?尖頂結構，游牧時仍在蒙古包。狩獵?生，善射箭、騎馬、滑雪，勤勞樸素、勇敢?悍。圖瓦語屬于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與哈薩克語組相近，因此喀納斯圖瓦人均會講哈薩克語。現在的圖瓦人學校基本是普及蒙古語。 在生活習慣方面，喀納斯圖瓦人除歡度蒙古族傳統的敖包節外，還有當地的鄒魯節（入冬節）、漢族人的春節與正月十五元宵節。圖瓦人信仰佛教，但薩滿教對他們的影響也較深。
      這群特殊的"大汗子民"帶有很明顯的蒙古人特徵的臉。在圖瓦新村裏，血統正宗的圖瓦人已經很少了，他們被稱"正在消失的民族"，如今，圖瓦新村已經變成了一個多元化的民族村落，居住其間的圖瓦人?不影響村子的繁華，無論是什?民族的人住在這個村裏，家門外幾乎都?著"圖瓦人家"的牌子。"圖瓦"，已經衝破了一個民族或一個部落的概念，成?喀納斯的一種文化"標簽"。在他們的眼裏，自己只不過是一群成吉思汗遺落在喀納斯這片"人間仙境"裏的子民。
      湖怪不怪 ---- 生態平衡的博弈
      喀納斯湖裏有湖怪，是一個在當地流傳了千百年的故事。目前，如同世界上許多湖泊勝地一樣，湖因有怪而平添了幾許神秘，引得世事?此不再平靜，人心驅之若鶩。英國的尼斯湖怪遂成?了這類經典，是保持世界記錄最久的自然之謎，逾有1400年的歷史。國際科學考察推斷，如果確實存在這類生命體，極可能是遠古大型動物的後代，她們在人類還未來得及染指，?糟蹋的最後幾塊處女地得以僥幸存活至今，但是尚無法證實。喀納斯湖怪，撲朔迷離，?說紛紜，莫衷一是。其實，越有神秘感越好，越沒有答案越好，人類社會本身就需要玩一把這類游戲，最大的受益方是全國各地和當地旅游經濟的大發展。
      喀納斯湖確實名不虛傳。每當風和日麗之時，湖面碧波萬頃，群峰倒影，湖面還會隨著季節和天氣和陽光的變化而時時變換?色，有時諸色兼備，濃淡相間，成了有名的變色湖。如遇大風乍起，墜入湖裏的浮木，竟然會逆水上漂，在湖區二道灣附近滯留，形成枯木長堤，一望無盡，蔚?喀納斯湖的一大奇觀。每至秋季，湖區層林盡染，更現斑斕景色。近年來，媒體對湖怪的大力渲染，遂使湖區更添了幾許神秘色彩。而今，喀納斯湖怪已經成?了一種不可多得的區域經濟文化名片，由于她的引領與感召，海內外旅游兵團大舉挺進，驢友紛至沓來，造就了數以十萬計的區域就業機會，創造出了無以計數的物質財富。
      與此同時，區域自然環境的負面污染問題也日益凸現出來，湖區的生活垃圾隨處可見，越來越多。作?觀照，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地處加拿大溫哥華遠郊的福溪河流域的三文魚國家公園，?了保護生態環境，卑詩省政府僅在景區放置了部分流動?所，定期運走更換。真正保護了水資源，此舉實在令人敬佩！關于一隻湖怪的科學假說，可以帶來新機場的建立，新航?的開闢，高速公路的動工，以及無數星級大酒店的奠基，人類社會要走向文明，何以要同時貪婪無度地去向大自然攫取，占有，與糟蹋，而且樂此不疲，不憚以犧牲最後的一塊處女地?代價？天蒼蒼，地悠悠，生態平衡的博弈，自然環境的保護，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湖畔斷想 ----- 江山何以留子孫
      喀納斯湖確實具有天人合一的靈性。在湖面如鏡的時候，你或許能讀出她的深邃，在漪漣乍起的時候，你或許可感悟她的滄桑。西哲海德格爾說過，"人類需要詩意的安栖"。身處湖畔，我體會到了這一終極視域的開?，似乎?中西思想融通找到了一個重要的切入點。如今的世俗人生，如果能多一份對于自然的尊重，人類也就多了一點安居樂業的天賜環境。何樂而不?呢。
      然而，今日中國的生態環境正在日益惡化，以處女般的喀納斯湖作觀照，讓人情不自禁地悲從中來。以水?例，幾條最大的母親河枯水期相繼延長，許多河流幾近斷流，太湖枯竭，滇池污染，千島湖告急，已經無以復加。千萬年以降，湖泊乃地表水資源，如果鹽化(重金屬化)、富營養化和酸化等污染狀?越來越嚴重，將使水質日益惡化，也直接嚴重破壞了人的生存環境。因此，保護生態環境，已是擺在當代人面前的一個重大課題。?了這一時代?嘆雕，我們需要扣問自己的良知，是否還能給子孫後代留下一方淨土，一泓碧水？
      這讓我想起了元代良相耶律楚材的名句："誰知西域逢佳景，始信東君不世情，圓沼方池三百所，澄澄春水一池平"。當年，一個改寫了元朝歷史而且力圖使蒙古漢化的契丹人，如若能活到今天，面對他昔日激賞過的喀納斯湖，他還能如何施展他治理天下的抱負？他還會有怎樣的人生感謂？
      當我漫步在喀納斯湖畔的叢林裏，我也想起了先賢莊子，他的人本思想中所包涵的美學價值。行板如歌的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和看風景的心情，讓心靈去旅行吧。人在旅途，而"自然"與"逍遙"正是審美人生的存在方式。莊子主張把個體生命的自然存在和精神自由置于一切外在的附加物之上，走出人生的困境，掙脫"物役"的束縛，追求豪邁的個性解放和自由人生。合理繼承莊子"自然" 與"逍遙" 審美理想的精髓，對于當代自然環境的保護無疑具有的?示意義。莊子是最富生命體驗的詩意哲學家。他的哲學主題是超越現實，放歌心靈，神游無限。《人間世》的宗旨是用"虛"的心態把"形" 即生命的外在形態寄存在人與世之間。從而試圖營造出一種人與自然的和諧。是啊，此湖只應天上有，不知何時落人間？在喀納斯湖畔，我似乎尋找到了她，作?人間伊甸園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