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毒、搖頭丸、K粉(毒品氯胺酮的俗稱)等,是繼鴉片、海洛英等傳統毒品之後被稱為“第三代毒品”的新型毒品,它們打“時尚”、“娛樂”、“刺激”的旗號,在酒吧、歌舞廳等娛樂場所流行,又被稱為“俱樂部毒品”。日前,中國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的2009年度藥物濫用監測報告顯示,在新發生藥物濫用者中,傳統毒品的濫用比例呈下降趨勢,新類型毒品濫用比例持續上升。
在廣西女子勞教(強制隔離戒毒)所一間私密的談話室裏,吸毒並感染愛滋病病毒的梅梅說,“碰搖頭丸、冰毒和K粉純粹是出於好奇和趕時髦,不知道這麼大代價。”20歲那年,以“抽煙、紋身”為時尚的梅梅在迪廳結識一名“酷哥”。喝過幾次酒後, “酷哥”遞給她一個紅色的小藥片:“這個東西吃過後很?珖high?玼(高興),拿來玩一玩不會上癮。”抱找找感覺的心理,梅梅吞下這顆“漂亮”的搖頭丸。
毒品成交際工具
“開始是毒品追你,後來是你追毒品”,和震耳欲聾的音樂搖頭狂舞的梅梅,後來又吸食了冰毒、K粉。2009年6月,她與同伴在賓館房間內煙霧繚繞時,被警方拘捕。
“近年來,海洛英流入中國的數量明顯減少,但是一些大中城市娛樂場所吸食、販售新型毒品的情況日益突出。”日前,國家禁毒委辦公室副主任、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長陳緒富表示,在黑吉遼等省,吸食新型毒品人數已經超過傳統毒品濫用大軍。
“以前是請客吃飯,現在是請客吸毒”,娛樂圈是吸毒事件的高發區。這類人群壓力大、尋求刺激、精神空虛是他們涉毒的主要原因,新型毒品成為他們人際交往的新工具。冰毒是一種“高檔消費品”,不到1克的冰毒,要花費400元左右,“給你吸意味看得起你”。
“新型毒品社交化是禁毒工作的新難題”,陳緒富說,目前,吸食新型毒品已從娛樂圈發展到青少年等普通群體。由於精力充沛、追求新奇,青少年最易受到新型毒品的誘惑。
助推性病愛滋病
“搖頭丸停用後沒有強烈的生理症狀,不像海洛英戒斷時萬箭穿心那麼難受。”梅梅說,她第一次服用搖頭丸後沒什麼感覺,停下來不吃也沒什麼問題,但是就像想抽煙和喝酒一樣,心癮很重。“吸一口,入虎口。”北京大學依賴性研究所所長陸林說,吸毒成癮確實存在個體差異,但經過二三次或多次後即會成為癮君子。
“事實上,新型毒品比傳統毒品危害更大。”陸林說,長期吸食新型毒品會導致精神失常、損害心臟、腎臟,嚴重者甚至猝死。大量臨床資料表明,82%的新型毒品濫用者,即使停用8至12年,仍然會有一些精神病症狀,乃至精神分裂,一遇刺激便會發作。
“新型毒品還是性病愛滋病傳播的助推器。”陸林說,海洛英屬於麻醉類毒品,長期使用會導致性慾下降,因此,性途徑傳播愛滋病在該人群中不顯著。而新型毒品屬於興奮劑和致幻劑,會誘發使用者的性衝動,增強性紊亂行為,由於吸食者處於極度亢奮狀態,很少會用安全套,感染性病愛滋病的機率大大增加。
對“身癮好戒,心癮難除”的說法,陸林指出,在許多人眼裏,這是“意志薄弱,缺乏自制力”的原因,其實並非如此。
從醫學角度講,心癮是存在於大腦裏的一個病態記憶。吸毒人員的人格和心理已經發生改變,偶然的因素讓他們再次接觸到毒品,毒癮又會發作,有的戒毒者能戒上三四十次。
有人把吸食冰毒當娛樂
順子高高的個子,看上去很精神,並不像是一個跟毒品打過交道的人。實際上,他說自己“從14歲就開始接觸毒品,在這個圈子裏混,身邊很多朋友都是吸毒的。”
順子透露,現在在西安,冰毒的普及率超過了海洛英。“海洛英早就被淘汰了,包括前幾年流行的搖頭丸、K粉,跟冰毒比起來都是?珖小兒科?玼,也已經被淘汰了,現在西安吸毒者中95%都吸的是冰毒。西安的冰毒來源地境內境外都有,主要是成都、武漢、廣州、雲南這四個地方。”
據《三秦都市報》報道,1980年代,在西安有一種說法是,吸食海洛英是一種時尚、身分的象征,在很多有錢人中間流行,很多有錢人因為好奇等種種原因嘗試,結果毀了自己的一切,當時他們並不知道海洛英的危害有多大。通過這些年的宣傳與打擊力度的加大,再加上事實的證明,人們已經瞭解了海洛英的危害。現在西安吸食海洛英的新增人員已經非常少了。
但是現在,很多人對冰毒等新型毒品的看法與過去人們對海洛英的看法很相似:很多人不認為冰毒是毒品,吸食冰毒甚至成為他們眼中的一種時尚,朋友拉朋友,源源不斷地加入到“溜冰”行列,形成了一個個圈子,彼此互稱“冰友”,他們在很多秘密聚會中通宵跳舞,甚至發生集體性行為。“冰毒最吸引年輕人的就是它能讓人極度興奮,而且適合群體吸食,很多年輕人把它當成娛樂。”順子感歎:“這些人太無知了,等到他們知道就已經晚了。”
順子稱,“溜冰”的人各個層次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是白領階層,他們當中有的是一些大公司的管理人員,有的是私企的老闆。他們都是互相邀約,集體吸食,一次消費常在萬元以上。
輕信朋友言 “分享”釀苦果
15歲第一次接觸毒品,16歲第一次嚐到販毒的甜頭兒,17歲第一次下決心戒毒,18歲認識第一個女友,19歲改行做農產品收購,20歲因為涉嫌非法持有和運輸毒品被警方拘捕……阿傑在廣西百色市第二看守所說:“像我這種人,遲早有一天要進來的。”涉毒人員中,80後、90後佔相當比例。據阿傑表示,他認識的吸毒者中,跟他年紀差不多或者比他小的佔了一半。
“想不想試一試?”五年前的一個晚上,阿傑的一個“友仔”(百色方言,意為“好朋友”)在KTV包房裏掏出幾粒白色小藥丸,放在他面前。據《中國青年報》報道,好奇的阿傑沒有多想,馬上答應說好,然後學朋友的樣子,把藥丸碾碎後用吸管吸進鼻子裏。接下來,他的身體開始出現一種難受的感覺,繼而有一種幻覺,“我躺在沙發上,腦子裏飄飄欲仙,好像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似的”。——這是當時15歲的阿傑第一次跟K粉“親密”接觸。
那年,還在讀初三的阿傑因為成績不好而輟學,經常出入網吧、KTV等場所,結識了一幫“闖蕩江湖”的友仔,大的二十六七歲,小的十五六歲——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好東西要跟大家分享。阿傑從來沒有想過友仔請他吸食K粉是在害他,至今他還堅信少量K粉其實對人體沒有什麼危害。
第二天晚上,友仔又帶了些K粉供他吸食,這種免費的供給持續了一段時間。很快,阿傑就上癮了,“一年365天,起碼有360天都要吸”。每天吸食K粉都要花去上百元,友仔不再免費供貨後,阿傑就開始向父母要錢,不然就自己在外面“找錢”。一兩個月後,他開始有些思想鬥爭,“我知道這是錯的,但是心裏的惡魔老是戰勝天使”。
後來,阿傑逐漸被發展為這張販毒網絡的下線,通過電話聯絡給人家送貨。幾年下來,圈子裏的人他都混熟了。
阿傑說,做這行也是有原則的,譬如“比我們小的一般不會給他吸,跟同齡學生玩的時候,一般不在他們面前吸”。直到被抓進看守所,阿傑依然沒有忘記那幫友仔,“警方希望我有立功表現,但我不會,因為我不想出賣朋友”。
出現幻覺自己無所不能
“幾天幾夜不睡覺,總覺得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喊你;電視機遙控器拿在手上,可以一刻不停按上一天,把遙控器都按壞了。”一名吳姓吸毒者表示,新型毒品的興奮和致幻作用很強烈,進入那種狀態後,人就徹底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力,行為會變得不可預知且十分危險,“就像瘋子一樣亂來。”“那種幻覺,怎麼說呢,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會做出很多清醒以後自己都想不通的事。”在浙江杭州,這名吳姓吸毒者說,他有一次在吸食了大量K粉後,產生了幻覺,覺得自己變身成了電影裏的蜘蛛俠,“我家住在7樓,我沒走樓梯,而是順空調室外機和下水管道爬到了家裏的窗戶上。我爸爸看見後嚇死了,報了警,我才被救下來,又被送來戒毒。”清醒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爬上去的。
他說,與他一同吸毒的人,也有出現過跑進廁所幾個小時不出來的情況。別人進去一看,“他對牆壁在說話,就像跟人聊天一樣”。
以為不會上癮漸漸追求快感
周力(化名)原來是一家私營企業的老闆,在平時的交際中,他一直很注意防範毒品的侵害。但有一次與朋友在酒吧,他接觸到了新型毒品。“他們說,你放心,這個不是海洛英,不會上癮的,就興奮幾個鐘頭,過去了就一點事都沒了。他們還說,這個東西現在很流行,圈子裏都搞,你不搞這個就落伍了,以後沒辦法跟人家交際。”
周力開始嘗試,“搞過幾次我發現,勁過了除了人感覺疲勞之外,好像是不會上癮,就放心了。但是次數越來越多以後,我感覺每次到夜店,不弄點搞搞就渾身不舒服。平時也經常回想和一幫人一起吃搖頭丸或打K後,很瘋狂很高興的那種感覺。”
慢慢的,周力發覺自己對別的事已經沒什麼愛好,每天最嚮往的就是去夜店,追求那種快感,吸食的量也越來越大。“這不是上癮是什麼?”他搖搖頭,一臉無奈。
當作致幻劑 放鬆警惕
為令人放鬆對新型毒品的警惕進而將吸食新型毒品作為時尚手段,毒販往往會鼓吹“吸食新型毒品是一種時尚”、“吸毒能減肥”等。有六年吸毒史的王進,家住廣西百色的城鄉接合部,至今他都沒有意識到,當初拖他下水的人一直在編織謊言。第一次接觸K粉,是跟友仔在KTV聚會時。玩得無聊之際,突然有人掏出幾粒小藥丸對王進說:“不想喝酒就玩這個。”正當他躊躇之際,友仔說:“這是K粉,沒有白粉那麼厲害。”看到友仔吸進鼻子裏,王進覺得很好玩,也跟嘗試了。“剛開始我不知道這是吸毒,K粉在我眼裏是一種致幻劑。”
儘管K粉的依賴性沒有白粉那麼大,但終歸是毒品。據《中國青年報》報道,最初吸食的時候,一兩條牙籤大小的粉末,就能讓王進產生幻覺,但現在他一天起碼要吸食3克至5克,才會感到毒品帶來的刺激。漸漸地,王進的身體健康狀況越來越差,不管吃什麼,都會消瘦下來,“以前體重最多時有120斤,現在最多100斤。眼睛也開始變得干澀,看不清東西。連看本小說,也要拉近距離”。後來,王進甚至有些神志不清,“我總是疑心有人要害我,因為害怕,整天整夜不睡覺,直到最後筋疲力盡”。
看到這種情形,“毒友”又找到王進,向他推銷冰毒,跟他說:“吸冰毒就會把K粉戒掉。你玩K粉會玩到頭腦神志不清,但冰毒會讓頭腦清醒,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毒品。”
接觸毒品之前,王進在一家酒吧做服務生,每月收入1000元出頭。隨吸毒量的加大,他開始加入友仔的販毒隊伍,把整袋毒品化成小包銷售。“拆零包得的錢比做服務生多得多,可以這麼說吧,以前在酒吧做一個月的工作,只頂得上現在的一天。”王進說,很多同齡人打工每月才賺得到八九百元,但他已經能賺到上萬元,那種虛榮心讓他很難擺脫目前的這種生活。
剛開始,家裏人並不知道王進吸毒了,大家看到王進不僅丟了工作,而且身體也開始變差,都替他感到非常擔心。可每次面對母親含淚的勸說,他總是甩出的一句冷冰冰的話:“我的事你不要管。”現在,因為身體健康瀕臨崩潰,王進已被家人送去外地治療,雖然身體在漸漸康復,但他對未來卻充滿了迷茫:“治好的是表面而已,心理上的空虛治不了。一旦習慣了這種生活,就很難擺脫了。”
走出戒毒所 社會不接納
“新型毒品出現在百色市也就三四年的時間,但發展很快,目前我們查獲的100公斤毒品中,只有4公斤是傳統毒品海洛英,其余全是冰毒、麻古等新型毒品。”廣西百色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支隊長唐桂宏說。
近年來,境外毒販為逃避打擊,勾結境內毒販,變“境外生產,境內銷售”,為“境內生產,就地銷售”。據公安部禁毒局禁吸禁種處處長王剛介紹,如今,搖頭丸、冰毒等新型毒品的生產地域已從福建、廣東蔓延到中國20多個省區市,均形成較大規模的消費市場。另一個問題是復吸率高。“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從戒毒所出去後幹什麼。”
戒毒者梅梅說,一位室友戒毒成功後,在一家超市做收銀員,但後來,超市負責人得知她的情況,什麼理由也沒講,就把她辭退了。
廣西勞教局教育辦公室主任田振和強調,社會接納問題是降低復吸率的關鍵因素。過去,吸毒者出了戒毒所就沒人管了,還是原來那幫吸毒朋友找上門來,又回到吸毒圈子中。現在我們強調家庭、派出所和社區三方“無縫對接”,增加人文關懷,給一份工作,幫他們擁有正常的生活,提供專業心理醫生的輔導治療。
“喚起他們的家庭責任感最為重要。”廣西女子勞教(強制隔離戒毒)所教育科科長梁麗紅說,該所一名離異學員父母年邁、子女幼小,在責任心的回歸和激勵下,為人母為人女的她出去後5年沒復吸了,我們問她,“還想吸嗎?”她說,我現在開飯館,忙得哪裏顧得上。
許多人最初接觸毒品都只因好奇,但嚐毒帶來的後果卻不曾預料。圖為太原市某戒毒所內,戒毒者觀看勵志的文藝節目。新華社
廣西警方2010年6月在市區一家娛樂城包廂內,查獲涉嫌吸毒的六十名男女。娛樂城、酒吧、歌廳,是最易誘發吸毒行為的場所。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