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

幸福是什麼?
( 2010-05-23 )



作者:容 若

      昨天收到一位朋友的短信段子,名曰“人生感悟”,內容是:好好活,慢慢拖,一生只有三萬多(天);不要攀,不要比,不要自己氣自己;少吃鹽,多吃醋,少打麻將多散步;按時睡按時起,跑步跳舞健身體;只要能吃飯,錢就不會斷;不怕賺錢少,只怕走得早;官再大,錢再多,閻王照樣土裏拖。結論自然是:一定要善待自己,享受人生。
      在周圍的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已經領悟到了上述道理,更加重視平淡人生中健康的身體、真摯的感情,而不再汲汲于追名逐利。這自然是值得肯定的良好心態,然而,過猶不及,好風氣一經流行推廣,便逐漸產生了某種類似“政治正確”的偏執理念,即把成功(體現為物質上的各類名與利)與幸福對立起來。認為對成功的追求就是背離了幸福,并進而將能否甘于平淡視作道德指標,似乎越平凡,就越高尚,越努力就越庸俗。尤其客觀上成功者在社會中比例較少,而平凡者則人多勢眾,利己心理的趨使,更使上述理念漸漸演變為大眾普遍信奉的哲學:既然成功不好輕而易得,何妨在心理上自大一把,平凡人生似乎應該比成功人生更幸福才對。
      人數不占優勢的成功者,個體的受關注度通常高于普通人。他們的身心情感一旦不利,就會有各種故事在全社會中迅速傳播,形成又一個成功卻不幸福的典型例子。
      然而,幸福的尺規到底是什麼呢?且不論是不是每個成功者都必然會有身心情感的不利,就算成功而不利,此人難道就不幸福嗎?世人以為獲取名利應是成功者體味的幸福,但大家很難想象,對大多數的成功者而言,最終達成的結果遠不如追求的歷程更能帶來最大的愉悅。
      世界是參差多態的,有人喜歡曉風殘月,也有人喜歡驚濤拍岸。
      當一些人享受平凡家居的寧靜幸福時,另外一些人卻願意在通宵達旦、經年累月的鬥智鬥勇中,享受征服的點點樂趣。
      比如,在我與女兒對話討論專業難易時,在我眼中苦不堪言的純理科,在她看來卻快樂無窮;我會認為把時間花在解方程上于人生快樂沒有多大意義,而她則認為圍名人采訪實在無聊透頂。在大眾強調情商如何重要,實用學科和務實專業如何能保障人的財務自由與家庭幸福時,仍有nerds在各自領域為社會貢獻必不可少的作用,并因此感受快樂。
      講到底,幸福不過是一種感受,它取決于不同個體的需求。當需求得到滿足或大部分滿足時,個體就會體驗到程度不同的幸福感。
      在短暫一生中,如果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并願意為所做的事去努力,身在其中,樂不思蜀,這就是幸福。而幸福只有不同,在主觀感受上,沒有價值或道德判斷的高下之分。

      我的故鄉 

      陰沉的星期六的下午,蜷縮在沙發裏,看《達芬奇密碼》的作者丹˙布朗的又一本書《數位密碼》(Digital Fortress),被扣人心弦的情節迷住。耳朵裏偶爾飄進熟悉不過的中文老歌,蓄謀將我帶回以前的童真時代。
      當我凝神屏氣看完一個章節,把書抱在胸前,耳邊想起羅大佑唱的、余光中寫的《鄉愁四韻》。緩慢的節奏,一詠三嘆。說那醉酒的滋味是鄉愁的滋味,海棠花沸血的燒痛是鄉愁的傷痛,雪花白般家信的等待是鄉愁的等待,臘梅的芬芳是故鄉的芬芳……也許是因為剛從高科技的驚心動魄中回來,于是這首歌今天聽起來竟讓我特別感動。
      余光中寫鄉愁真是無人能出其上,他調動味覺和視覺帶領溫柔的心靈和他一起夢回故鄉。我將《鄉愁四韻》設置為重復播放狀態,以便反復聆聽。在這鄉愁的惆悵裏,我居然想起她——我的小保姆月清姐姐。她和我的童年不可分割并隨歲月漸漸淡忘。現在,她終于出現在那張發黃的照片裏,讓我慢慢擦拭塵封的往事。
      我小的時候爸爸在外地,媽媽做醫生,白天晚上都忙。于是請她來幫媽媽照顧年幼的我。她剛到我家的時候大概才十幾歲。她皮膚黝黑,臉上有很多雀斑,眼睛是單眼皮,可是眼睛裏卻有很多水,和我一樣,眼睛裏有很多水。說那樣的女人心地很好,那是後來我去姐姐鄉下的家裏,她媽媽抽鐵制的煙壺,看我對我這樣說的。
      我和她做伴好幾年。她為我弄吃的,幫我洗衣服,陪我睡覺,陪我玩。媽媽也喜歡她,一直說她心好,因為她跟媽媽一樣,吃東西的時候把好東西都留給我。她幫我嚼魚肉,確定沒有魚刺,再蘸上湯汁喂給我,卻從不自己咽下魚肉。她幫我嚼炒蠶豆,咬爛了喂到我嘴裏。我睡覺時常常幫我搖蒲扇,趕蚊蟲。她陪我玩挑花棒,玩紙牌拔烏龜,帶我去看花燈。
      後來我們搬家去了縣城,她也要結婚,所以我們分離,我和她都哭得像淚人。後來她只是在過年的時候,遭暈車的罪,帶很多我喜歡的炒蠶豆、炒花生和紅薯干來看我們。放暑假我也偶然去她結婚的家裏呆上一段日子。從車站下來到她那裏要走好久,步行要一個小時以上。她用自行車來接我,我跟她一起在種滿玉米的高低不平的田埂上走好久。
      她的丈夫去外地工地上做事,一年回來兩次。于是就我跟她,戴大涼帽,去田裏看她幹農活。中午回來吃過飯,再圍一個大園匾,和她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剝曬干的玉米粒,她說要去賣的。晚上拔番薯藤,切一切去喂雞。我還幫她往灶膛裏添柴,在熄火時烘玉米和番薯吃,那是後來我再也吃不到的美味。
      後來我也工作了,她也有了女兒。看到她的女兒,我覺得很嫉妒,我老覺得只有我才是她的女兒。工作後我就很少和她聯繫了。我結婚敬酒時,見到她。我沒有想到她會來,我們彼此見到,居然又哭,而且就在酒席上。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出國前,也是在十幾年前,我說我一定要去鄉下看看她。我打電話給她工作的社開工廠,告訴她我要去看她,讓她在鄉政府等我。我請她在鄉里最好的飯店吃飯,她居然局促不安。我不斷給她添菜,她還是吃得很少,老是說應該去買一點好菜,回家自己燒給我吃。
      她家也從原來的平房重蓋變成了兩層,可是家裏完全是空的。她說為了蓋樓房,借了債,所以添不起東西。我說你只有一個女兒,平房也很好,不用翻高樓。她說不能比人家的房子矮一截。在離開她家的路上,我給她錢,她卻要反過來給我錢。我說我每個月的收入都要超過2000元,她一聽有點嚇一跳,她說那是她在社辦工廠一年的收入。然後我告訴她我要出國了,她說是不是在上海生活得不好,我說很好。我告訴她有時候人會膩味了看得到老的生活,想體會一些新的不同的東西,不是因為現在不好,卻只是想改變。她好像并不理解我在說什麼,只是末了叮囑我:如果在外面受苦了,就回來,姐姐養你。然後又是兩個人在那裏抹淚。
      她當然不能養我,可是我知道她的話是真的,心是無私的,她是做得到的。哪一天去找她,她一定不會有半絲的責怪和推諉。
      寫到這裏我才發現,現在誰會跟你說那句話?我們現在的生活裏有很多以前沒有的東西,電腦,互聯網,股票,探險,搖頭丸,可是我們好像少了過去像姐姐對我的那種真誠的關懷。誰會只是出于關懷多看你一眼,只是為了關心去看看你是不是快樂?
      而在此刻,我卻聞到了淳厚的酒香,聞到了沁人的臘梅香,看見了啼雪的海棠紅和純淨的雪花白!我再次聽見姐姐的話語:在外面受了苦,就回來。
      這才是真正故鄉的韻味吧!我的月清姐姐才是我的永遠的故鄉。
 
後記:這片短文的片斷,我在補讀這裏高中課程的時候,寫成了英文小故事,獲得了滿分。當時我欣喜若狂,只為了那個滿分。真是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