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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與花苗
( 2010-05-07 )



茫茫人海中,相知相惜是一種緣分。

      鋼琴的音符如雨滴打在荷葉上,提琴的旋律似小溪的清流輕輕穿過。在場的人沒想到花苗的鋼琴彈得好,歌聲也動人。
      歌停了,琴聲仍然繼續,那是歌曲旋律的變奏,先是花苗的鋼琴獨奏,然後小提琴加入,他們的二重奏,像是兩條溪流匯集在一起,既互相拱托,也攜手奔馳,把音樂推上了高潮。如果說前面的歌是在細說一個故事,那麼後面的音樂就是感情的傾瀉了。音樂把主題旋律加以發揮、變化,層層推進,甚至淋漓盡至;最後嘎然而止!有人渾然忘記這是追思會,竟拍起掌來。
      一曲《北國的陽光》,使靈堂裡所有的人對眼前這不速之客的黑衣女子立即刮目相看。她的歌寫得好,唱得好,情真意切,感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的那一段音樂更是激動人心,充分顯示了她的音樂才華。
      陽太太聽到有人悄悄地說:“陽老師有這樣的一位紅顏知己,真是死而無憾了!”
      花苗離開鋼琴,和Stephen走到陽太太母子倆面前,和他們雙雙擁抱道別。
      然後,他們就先離開了靈堂,聽說是馬上要到機場趕回多倫多,去參加另外一個病童醫院籌款音樂會的演出。
      後來,陽太太從一些學生的口裡知道,花苗離開學院後,就憑那筆獎學金從溫哥華到美國朱麗亞音樂學院深造,主修鋼琴,副修作曲。現在,她是加拿大東岸一交響樂團的駐國演奏家,而Stephen就是樂團的首席。花苗也曾經應邀與美加多個交響樂團合作演出,是一位嶄露頭角的出色青年鋼琴家了。
      陽光沒看錯人,她的確是天才。陽太太想,丈夫當年的愛才、惜才,也許並沒錯。她現在才知道,花苗當年剛失戀,又喪母,雙重打擊下變得憂鬱消沉,幸虧陽光細心關照,扶了她一把,既在學業上栽培她,也關心她的情緒心理,才使她度過了那一段人生黑暗崎嶇的日子,而相信這也正是花苗深深感激他的原因。
      陽太太現在相信,花苗對老師的感情也只是欣賞他,敬重他。他們之間有的是濃烈的師生之誼,並無兒女之情。可是,她當年認定對方是一顆毒幼苗,一定要把她拔掉——否則將來長成艷麗的毒花,那禍害就大了!如今事實証明,她並不是一株罌粟花,而是特別瑰麗的向日葵。
      陽太太心裡突然感到愧疚,覺得對不起花苗。她想,如果陽光年輕二十年,花苗難道不就是他最匹配的理想伴侶嗎?——那時候如果我輸給她,也不能不輸得口服心服啦!
      這天在追思會上,見到丈夫有這麼多了解他、欣賞他、敬重他的人,陽太太心裡既安慰,也同樣有一份愧疚——作為他的太太,他一生中最親密的人,在這方面我卻還不及這些外人。過去,我對他諸多抱怨,諸多不滿,認為他沒有給家人最好的生活。實際上,我沒有真正了解一個藝術家的心靈。我不懂藝術,卻糊里糊塗地和一個藝術家廝守一生,也許這真是上帝美麗的錯誤了!
      “藝術的價值不能用金錢去衡量。雖然,有時候藝術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商品,但金錢始終不是衡量它價值的唯一標準。”陽光常常這樣對太太說。相信他是對的。
      ——對不起,陽光!雖然我不懂藝術,但我為有你這個藝術家丈夫而感到驕傲自豪!安息吧,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