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雷結束後,中越開始派人員加緊立碑。新華社
中越建交於2010年1月18日迎來六十周年紀念日,自1999年底《中越陸地邊界條約》簽訂以來,中越兩國組成十二個聯合勘界組,共設立近兩千塊界碑。勘界看似簡單,但所有工作都要在野外操作,每一塊界碑背後,都充滿艱辛。十年來,為確定界碑位置,勘界組常步行,往返多次,攀陡崖、鑽密林、涉湍流、趟雷區、戰酷暑、鬥螞蝗。
據《新民晚報》報道,2009年11月18日,中越陸地邊界勘界文件簽字儀式在北京舉行,227平方公里有爭議處的114平方公里劃歸中國,其余劃歸越南。在為界碑確定位置的十年間,勘界組工作人員所嚐過的艱辛非常人所想象。
林深樹茂 常見“吸血鬼”
邊境地形複雜,勘界點多在高山河谷中,幾乎無路可走。穿行於深山老林中,最常見的騷擾者就是旱螞蟥。這些“吸血鬼”潛伏在路邊半人深的蒿草、蕨類甚至樹葉上,“稍不留神,就會盯上你,悄悄爬到腿上。”在聯合勘界組中,廖維敏是為數不多的女性之一,時任麻栗坡縣外事辦副主任、第五勘界組行政副組長。有一次途中休息,廖維敏覺得腳有點麻,脫鞋一看,兩三隻螞蟥粘在腳背上,鞋襪已沾了不少血跡,“旱螞蟥叮人時,會分泌一種麻醉液,讓人感覺不到痛。”
頭一次參加勘界,廖維敏很興奮,特意穿了件唐裝。沒想到山裏的天氣說變就變,突降大雨,她很快被淋成了落湯雞。雨水停停歇歇,下個沒完,嶄新的唐裝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撐傘根本沒用,外面下大雨,傘裏下小雨。”從那以後,廖維敏吸取教訓,野外作業只穿迷彩服、解放鞋。廖維敏回憶,最長的一次野外作業是在天沒亮時出門,接近轉天凌晨才回駐地,又餓又累,邁不動步子,還得咬牙挺,“快堅持不下去時,我就在心裏哼唱‘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廖維敏多次見到過蛇。“頭回碰面,天很冷,同事捧來一堆樹枝生火取暖,卻發現裏面有一條正在冬眠的蛇,大家都嚇傻了。”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挺佩服自己的勇氣,但在野外作業,還得懂得自我保護,大家都隨身攜帶蛇藥,以防意外。”
曾站在地雷之上
周俊傑是2007年夏天離開雲南省麻栗坡縣天保口岸事務管理局,加入第五工作組,直到勘界結束。周俊傑以前的辦公室,距離雷區僅十多公里;勘界把他第一次帶入雷區。心慌,腳軟……他花了幾個月才漸漸克服對地雷的恐懼。“前幾次,我都死盯住前方隊友的腳步,盡量踩他們腳印前進。”周俊傑說,每次過雷區前,邊防部隊都會先掃雷,為勘界組開路。“但地雷分布散亂,很難掃清;只要開出一條安全的道路,就行了。”
沿途中,地雷時不時在路邊“探出腦袋”,“就離我腳邊幾厘米遠,多數呈圓形,頂部有點像大餅。”地雷埋藏多年後,可能會“搬家”:或經風吹雨打露頭,或因山體滑坡深埋。周俊傑印象最深的一次,至今想來仍心有余悸。“界碑點確定後,由專業施工隊立碑。那天剛開始施工,就挖出了三枚地雷,幸虧工人很謹慎,沒引爆。”周俊傑回憶說:“地雷上方,我當初肯定站過,還好埋得比較深。”
天沒亮就起床,坐幾小時車,再爬幾小時山,到達勘界點時,通常已過正午。立刻開工,須爭分奪秒,因為回家的路同樣遙遠,又得披星戴月。
“為了減輕負重,糧食最容易被?珖犧牲?玼。”周俊傑說,他們每天至少帶一瓶礦泉水,多半會不夠喝。因長期在野外工作,許多人已經習慣了喝生水。
埋雷數量 無人知曉
要勘界,就要先掃雷。中國政府1992年至1994年在中越邊境組織了第一次大掃雷;從1997年開始,雲南和廣西邊境地區又展開了世界軍事史上最大規模的掃雷行動。2008年,一支由傅秀堂帶領的勘界掃雷保障隊,和其他幾支掃雷保障隊一起,為中越邊境勘界進行第三次掃雷清障。究竟地下埋了多少枚地雷,無人知曉。
第三次掃雷時,傅秀堂說:“我們這次掃雷,主要是為中越兩國勘界服務,打通勘界通道,掃除新立界碑點以及周圍的雷場,保障中越勘界人員順利完成勘界立碑任務。”
據《瞭望東方周刊》報道,按照要求,掃雷清障隊將掃清後方通往新立界碑點之間、各新立界碑點之間的通道,並在新立界碑點處掃出一塊兩百平米左右的安全區域,供勘界施工用。傅秀堂說:“沒有人知道,在中越邊境到底有多少地雷。”
有人說有一百萬枚,有人說可能有兩百萬枚,僅云南文山州一個地區,自1979年以來,因觸雷導致傷亡的就有近六千人,在文山州富寧縣的砂仁寨,八十七名村民,被地雷炸得只有八十一條腿,成為世界有名的雷患村。
在雲南省軍區邊防某團的掃雷保障隊裏,一間小小的房子中,有防坦克雷、防步兵雷、母子雷、連環雷、松發雷、跳雷等等十幾個品種,很多都已鏽跡斑斑,但看上去仍讓人心生怯意。在當年的戰爭中,雙方部隊究竟在邊境線上埋下了多少種型號的地雷,誰也不知道。
由於不同種類的雷引發原理不一樣,排爆手段也不同;由多型號地雷組成的混合型雷場,最讓工兵頭疼。
為確保不出現任何閃失,掃雷的時間一般都安排在每天上午八點到十一點。“因為這個時間段,人的精力最好,注意力可以高度集中。”“從進入雷區那一刻起,不管是誰,都要嚴格按照規範來做,一個動作不能少,高度緊張。”
按照戰時的規定,工兵對地雷和爆炸物的掃除率只要達到70%,步兵就可以發起衝擊。而中越邊境的每一次掃雷,要求的掃除率都是100%。“掃完了我們的官兵都要先到地面上踩一遍,要炸先炸我們。”這幾年來,像傅秀堂這樣長期在一線掃雷的軍官,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去踩過了。
兩國勘界談判逾八載
從1991年到1999年,中越完成了談判、實際勘界的具體工作。中國兩國邊界談判歷時八年,實際勘界歷時十年。
據《李鵬外事日記》透露,蘇聯解體之後,越南方面尋求恢復中越關係,並與中方駐越南大使聯繫。而時任國務院總理李鵬在向鄧小平同志匯報之後,在1990年8月27日,和江澤民一起在成都秘密會見了越共中央總書記阮文靈和部長會議主席杜梅。阮文靈於會議上發表了長篇講話,表示將“盡快解決柬埔寨問題”,而重點則放在“中越關係正常化”上。
據《南方周末》報道,前中國外交部長唐家璇的回憶錄《勁雨煦風》中,對1991年至1999年中越恢復外交接觸到最終達成邊界談判的外交經歷,亦有專章敘述。書中透露,1992年,中越兩國分別設立國家級代表團,商談邊界協定問題,唐家璇被任命為中國代表團團長。其間,雙方經過數輪秘密談判。
1991年11月5日,新當選的越共中央總書記杜梅正式訪問北京,實現了“中越關係正常化”。在此次訪問中,中越雙方簽署了有關中越邊界問題的第一個文件——《關於處理兩國邊境事務的臨時協定》。
該文件第一條第一款即規定:雙方須按現在邊界實際情況進行管轄,任何一方不得人為地改變這一邊界實際情況;會談結果也包括盡快開始兩國之間的邊界談判。
十八年後,陸地勘界終於完成,中越雙方同意啟動制定指導解決中越海上問題基本原則協議的磋商,但“不是短期內可以看到確定的解決方案”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的中越問題專家潘金娥說:中越完成陸地邊界勘界,是一個“大的突破”,但是南海問題仍“分歧較大”。
新華社表示,中越兩國未來外交談判的重點,將是解決依然無法達成一致的“南海問題”。
界碑有不同最高一米六
中越陸地邊界具體的勘測工作,主要交給了國家測繪局的直屬測繪局四川省測繪局完成。據悉,所立界碑型號不同,最高的有1.6米。
中國所立的中越單號界碑分成大中小三種類型,在交通通道、口岸等邊境來往頻繁的地區,一般會設立大型界碑。
中國大型界碑身高1.6米,基座高達40厘米,正面碑身鑲有直徑30厘米的金屬國徽;中型界碑有1.2米高,底座也是40厘米;而小型界碑的底座只有20厘米,碑身只有1米高。
中型界碑立在邊界上比較普通的位置,小型界碑則往往立在人跡罕至的偏僻地方。界碑由一塊完整的花崗石刻成,預計使用壽命至少一百年。
越方所立的雙號界碑也分成大中小三種型號,尺寸與中方相當,但界碑是空心的。
據介紹,立碑很有講究。有的地方只需要立一塊界碑就能明確邊界走向,這叫單立界碑。有的地方地形比較複雜,出現山坡、山谷、河流、峽谷等,立了主碑之後,還需要立一塊附碑來標明邊界走向。
為了確定河流主航道中心線,需要在河的兩岸各立一塊界碑,這叫同號雙立。
在塔糯河與南羅河的交匯處,為了確定兩河中心線的交匯點,立了三塊十六號界碑,這叫同號三立。
廣西社會科學院孫小迎研究員專門調查過廣西與越南的邊界,她發現,因為勘界,給當地一些居民的生活和心理帶來影響,在離德天瀑布不遠處的邊界小鎮碩龍鎮,當地就集資重塑了宋代守將的一塊碑文。
孫小迎說,當地人大多是清代戍邊將士的後人,他們的領土意識很強。
海洋邊界談判南海爭議大
除了陸上邊界談判以外,中越的海洋邊界談判也是一波三折。其中亦涉及對中法界約、尤其是其中所規定的“茶古線”的不同理解,也涉及歷史上的一些處理。
越南戰爭期間,中方曾將中國人長期定居的白龍尾島移交給越南,作為河內的空防前哨陣地,而越南也曾承認長期歸屬越南的“京族(越南主體民族)三島”屬於中國領土。由此引發了一系列北部灣劃界爭議。 2001年,中越完成了北部灣劃界協定的簽署,北部灣最終的劃界,基本採納了中方提出的兩國在北部灣總體政治地理形勢大體平衡的觀點,最終中越各得北部灣面積的46.77%和53.23%,越方未再堅持以白龍尾島等島嶼為基點。
實際上,越南目前已經是中國重要“盟友”,但涉及到南海問題,雙方領導人都曾在各個場合表示,因爭議實在太大,只好“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法卡山五高地中越平分
老山、者陰山、法卡山——中越邊境最具標誌性也最具爭議性的三個地名,隨《高山下的花環》等一批文藝作品,成為曾經中越兩國間軍事摩擦的註腳。現在,法卡山的五塊高地,除三號高地被當作“騎線點”外,剩余的兩國平分。老山亦是如此。
測繪系統的專家說,根據中國現行相關保密規定,比例尺為1比100萬以下的地形圖,乃至近年來締結的邊界條約的詳圖都不公開。因此,中越之間的邊界條約儘管早於1999年就已簽署,但具體到老山、法卡山等陣地的歸屬,依然無法查證。中越之間的有爭議領土為227平方公里,在長達1350公里的邊界線上零散分布,即使有所得失,根本無法體現在目前公開發行的地圖上,這也使得近年“老山全部劃歸越南”、“法卡山劃歸越南”一類傳聞不斷在關心中越邊境劃界的網民中傳播。
據《南方周末》報道,接近雲南、廣西兩地的邊防部門的人士證實,所謂“老山劃歸越南”、“法卡山劃歸越南”的傳聞,皆是在中越邊界勘定過程中,中方撤出前方陣地,或從山頭回撤至山腰營房的過程中“被誤解”。
以法卡山為例,這個曾被命名為“英雄山”的著名山頭,位於廣西憑祥的上石鎮。實際上由西北向東南五個高地組成。其主峰為三號高地,海拔511.3米,其上曾豎立中越傳統邊界二十六號界碑,為中越邊界的重要“騎線點”,中越兩國“一人一半”,北方一、二號高地屬中國,南方四、五號高地屬越南。1980年“拔點作戰”之後,中國控制了從南往北全部五個高地,隨後的“抗反”戰鬥主要集中在三號高地及其南部的四、五號高地。而在2006年,三號高地上重新豎立起新勘定的1156號界碑,南方四號、五號高地也正式“歸還”越南。
同樣,老山全線共七個高地,主峰為四號高地,也為中越傳統邊界“騎線點”,“兩山(老山,者陰山)輪戰”以後,中國也一度佔領老山大部分高地,目前已退回四號高地以北,據有一、二、三號高地。對於靠近老山的者陰山,同樣是以主峰為界一分為二。
中越陸地邊界勘界立碑工作在2008年12月31日結束,圖為中越雙方當天在越南河內談判。新華社
中越邊境的明確劃分,結束了兩國軍事戰爭,中越邊境軍事舊址成了現在的熱門景點。圖為遊客在廣西憑祥市友誼關金雞山上,參觀炮台。中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