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山東省萊蕪市的“萊蕪戰役紀念館”,莊嚴肅穆。
萊蕪戰役(二)
國民黨軍隊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將近十萬余人馬就這樣人間蒸發了。這讓蔣介石和陳誠如同做夢一般。由此也變得分外小心謹慎,將所有的軍隊收縮在一起,瞪大了兩眼,觀察對手究竟有何動作。
整編後的華東野戰軍號稱二十余萬人馬駐紮在臨沂,靜觀對手——南部的陳誠和北部的王耀武如何動作。共產黨一方剛剛結束魯南戰役,國民黨一方又緊接著下手。此時國民黨軍事當局在其最高統帥蔣介石部署下,又制訂了一個“魯南會戰”的計劃。於隴海、膠濟、津浦三線上調動23個整編師的31萬人。以臨沂、蒙陰為目標,採取南北兩個集團對進夾擊的部署,或迫華野主力決戰,或迫華野退至沂蒙山地區,然後加以消滅。
同時,從冀南、豫北戰場抽調4個整編師集結於魯西南地區,以便阻止華東野戰軍西進或晉冀魯豫野戰軍東援。這等於是三面圍攻,而惟一敞開的那一面即是浩瀚的東海。蔣介石認為這回陳毅、粟裕等人可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為此戰必勝,他親自出馬,飛到徐州向部下們進行場上教練。並臨陣換將。讓被他認為無能的徐州綏靖公署主任薛岳靠邊,直接任命國民黨軍參謀總長陳誠在一線督戰。
上任的陳誠火燒得正旺。他下令:“黨國成敗,全看魯南一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此項南北夾擊的軍事部署為:在南線,以國民黨整編第十九軍軍長歐震率8個整編師、20個旅組成主要突擊集團,分左、中、右三路向臨沂方向壓進;在北線,由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副司令官李仙洲指揮三個軍所屬的9個師組成輔助突擊集團。十萬大軍自淄川、博山明水向萊蕪、新泰南下。計劃南北會師于山東中部,徹底斷絕華野部隊的生路。
就動員的兵力而言,國民黨軍此戰出動的兵力多達72個團。陳誠頗為得意地說:“即使全是豆腐渣,也能漲死共軍!”同時,他還有個刻意的安排,即在南線左路軍中夾個整編11師,中路軍裏夾個整編74師,右路軍中夾個整編25師。這三支部隊都是蔣介石的嫡系,裝備一流,戰鬥力很強。陳誠美其名曰“爛葡萄裏夾上硬核桃”。就是共軍想來咬,也會被硌掉牙齒。
國民黨軍隊裏上下躊躇滿志,一片樂觀之聲。認為此次在南北重拳的夾擊下,華野必定是在劫難逃。在那段日子裏,華野總部所在的臨沂上空幾乎每天都有大批飛機進行轟炸掃射,製造緊張恐怖的氣氛。
國民黨方面的廣播電台也大肆進行心理威懾,天天反復播出國軍“所向披靡”的勝利戰況。聲言國軍拿下山東、消滅華野指日可待,共產黨軍隊只有投降一條出路。一時間,山東戰區上空戰雲密布,如同泰山壓頂之勢。在看似實力相差懸殊的舞台上,剛剛整編誕生的華東野戰軍,面臨著生死存亡的一場大戰。而此時正向他們殺來的是更加危險的對手。
當時的國民黨軍因連續吃了幾番苦頭,早已學得聰明。這次,南部的近四十萬人馬組成了集團軍,在沂水以東排成了四十裏的方陣,緩慢地齊頭並進。平均每天的行軍速度不超過6公里。
連日來,陳毅、粟裕、譚震林等不分晝夜地忙碌著分析各方面的情況,研究對策,有時甚至連續十幾個小時坐在作戰室地圖前不眠不休。盡管有樂天派之稱的陳毅曾用無非是“打了勝仗開慶功會,打了敗仗開檢討會,打死了開追悼會”的玩笑,向部下們輕鬆地總結內戰爆發7個月來的大起大落,但此時在對手近四十萬大軍南北夾擊下,他們必須一戰求生。
李仙洲,原名李守瀛,字仙洲。山東長清人。早年曾在武術傳習所練就一番拳腳工夫。後任職小學教員。1924年入黃埔軍校第一期學習。參加北伐揮師濟南時,恰逢日本軍隊在那裏製造「濟南慘案”。為此他曾熱血請戰。
30年代,他率軍圍剿過紅色根據地。抗戰期間,他率領部隊轉戰於河北山西,身負重傷,為蔣介石所嘉獎,遂晉陞為第92軍軍長。內戰爆發後,李仙洲被任命為第二綏靖區副司令,受制於比他資歷要輕很多的王耀武而無所事事。這次南北夾擊的新魯南會戰,王耀武派遣了李仙洲帶領第12、73、46軍等近10萬大軍東出了濟南城,向萊蕪一帶開來。
華野前委經反復研究決定放棄臨沂,主力轉兵北上,於萊蕪地區圍殲李仙洲集團。這一至關重要的戰略大轉向,20年後被新中國的電影工作者拍攝成一部膾炙人口的戰爭影片《南征北戰》。部隊馬不停蹄地向北疾進著。每日行軍,部隊從不宣布當天的目的地。總是黃昏出發,黎明宿營,戰士們形象地稱之為從“日落村”出發,到“天亮莊”宿營。除了高級指揮官之外,誰也不知道這樣像夜貓子一樣白天睡覺晚上行軍的目的是那裏。戰士們每天冒著嚴寒,踏著冰雪行軍,不停地翻山越嶺朝著北方前進。
萊蕪距離臨沂近四百里路,雖然長途奔襲的運動戰是華野最擅長的戰術。但由於緊急改變計劃,還是產生不少困難,甚至是斷送全軍命運的危險。沿線民眾拿出自己的所有支援部隊。村村炊煙繚繞,家家煎餅飄香。而民眾們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勒緊自己的褲腰帶,把野菜填進飢餓的孩子嘴裏。
為了讓部隊快步前進,民工隊伍從大路讓到小路,從小路讓到野地裏,滿載的馬車、大車、獨輪小車,車輪滾滾,頑強地行進。如同一條長龍的數萬大軍,挽著沂蒙民眾的臂膀,穿行在夜幕下的群山裏。
為了讓在臨沂和對手決一死戰的樣子更逼真一些,擔負南線掩護指揮的參謀長陳士集帶領2縱和第3縱及地方武裝偽裝成華野全軍,公開在臨沂一帶大挖防禦工事。一些民兵也打扮成解放軍的模樣,到處號房子,徵糧草,弄得沸沸揚揚。
阻擊部隊使的是疑兵陣式,兩、三個人一個小山頭陣地,四、五個人樹起了幾十面紅旗,像跑龍套似的不停地吸引對手的眼球。夜間襲擊也成為防守者的拿手好戲。與此同時,魯南濱海軍區地方武裝民兵於敵所到之途,四處破壞公路埋設地雷,給進攻一方製造出很大的困難。攻守雙方如此你來我往,如同太極推手,一時間難分誰佔高下。
2月15日,華野北上主力已逼近集結地點,對李仙洲集團幾近完成包圍之勢,南線指揮所掩護的第一步驟已經完成,遂下令撤出臨沂。幾個小時後,國民黨軍「攻」進了臨沂城。北進中的陳毅、粟裕一直關注著自己此行的獵物。作為「南北夾擊」戰略中北線鐵拳的李仙洲集團,在南線集團拿下臨沂同時也進駐了萊蕪。粟裕下達作戰預備令:將部隊分為左、中、右路,各領任務。戰鬥預定於18日發起。
值得注意的是,粟裕的這道命令不是作戰命令,而是作戰預備令。它表明粟裕的作戰決心尚未到最後階段,他還在猶豫。雖然弓已拉開,甚麼時候甚麼地點往哪里射出,粟裕還在作最後的觀察。
粟裕在看甚麼呢?他在揣摩自己的對手王耀武。那是國民黨軍中一名久經沙場、非等閒之輩的戰將。在陳誠大吹大擂「臨沂大捷」的時候,有一個人的頭腦是清醒的,那就是此時身在濟南的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司令王耀武。此時的王耀武憑藉多年的經驗,壓根兒就沒有相信陳誠關於華野的主力已經覆滅的喜報。他認為對手僅僅是轉移了作戰方向而已。他要找出華野到底要幹甚麼的證據。
就在粟裕下達作戰預備令的2月15日那一天,幾乎與此同時,王耀武在沂蒙山區發現有解放軍大部隊活動的跡象,同時又聞訊南線的歐震集團輕而易舉地進入了臨沂城。軍事經驗豐富的他準確地判斷出華野主力是主動放棄臨沂,轉兵北上。而且矛頭極有可能是對著他來的。不管華野此招目的是甚麼,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急忙調整部署的王耀武甚至等不得天亮。第二天2月16日凌晨4時,隨著他一聲令下,李仙洲將全線後縮,數萬大軍轉身撤退。費盡心機南征北戰的華野眼看著就要空忙活一場。因為眼前那只馬上就要煮熟的鴨子撲棱起翅膀——飛了。當天中午,還未全部到達指定地點集結的華野部隊官兵聽說李仙洲撤退的消息後,都感到非常不安。此時的華野將領寄希望于對手能被他們設置的一連串疑兵連環計所迷惑。
果然,就在陳毅粟裕等人正在緊張部署的時候,情況又突然發生了變化。還陶醉在「勝利大捷」中的陳誠聞訊李仙洲不戰而退,一時間大為光火。他在回電中,嚴令王耀武立即進駐萊蕪、新泰,「誘敵來攻,勿使其繼續北竄。」看到王耀武還在猶豫,陳誠還向蔣介石告了一狀。蔣介石又給王耀武寫了一封親筆信,責令王耀武「切勿失此良機!」
在尚方寶劍的威懾之下,萬般無奈的王耀武只得遵照執行,再令李仙洲率部向萊蕪推進。國民黨的北線輔助突擊集團剛剛開始的全線撤退行動被迫停止,並再度南進。此時的李仙洲對部隊進而複退、退而又進的做法一堆牢騷,屬下官兵更是滿腦的漿糊,弄不清上司是怎麼指揮的。
而對華野來說,這真是一場意外的波瀾,已經飛走的鴨子卻又自己回到了即將沸騰的開水鍋裏。看到對手反反復複的舉動,華野將領們知道自己的作戰意圖並沒有為對手所識破。18日,華野前委終於下達《作戰命令》,並將戰鬥推遲到20日晚10時發起。
一個巨大的戰爭之網已經拋向李仙洲集團的頭頂上。大戰當前,華野指揮所移駐距萊蕪城以東20余公里的石灣子村。指揮所就設在村南端西山腳下的一座四合院裏。
60年前,在這個普通的農舍裏,陳毅仔細瞭解了李仙洲集團的動向和魯中支前工作情況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記錄著國民黨軍隊序列和將官姓名的紅皮小本,用紅鉛筆在李仙洲的名字上用力畫了一個圈後下令說:「活捉李仙洲!」隨即簽發了作戰命令。
然而,就在彎弓拉滿、一觸即發之際,戰場的情況卻又一次發生突變。因作戰計劃一再推遲,華野雖然行動保密,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在華野大軍進行最後準備的期間,對手已經發覺了華野主力北移集結,加上幾個逃跑的俘虜兵回去告密,使王耀武初步判明了華野攻新泰、萊蕪的真正用意。為避免被各個擊破,他不顧蔣介石、陳誠的反對,緊急下令讓第46軍、第73軍軍部率第193師自新泰、顏莊地區星夜北撤,退回濟南。同時命令正在張店的第73軍第77師迅速經博山南下緊急回歸軍部。
77師師長田君健,接到命令後立刻感到情況緊急,當天就率領全師部隊登上火車向萊蕪奔來。如果讓77師與在萊蕪的集團主力兵合一處,那無疑將增加對手決鬥的實力。
面對敵情的一次一次的變化,陳毅、粟裕等也緊急調整計劃,下達了最後的軍事行動命令。為使敵不過早察知華野兵力部署情況而進一步收縮範圍,伏擊敵第77師的戰鬥預定20日15時打響,其餘在黃昏攻擊。位於戰國時期的齊國古驛道上的青石關,即將成為國民黨73軍77師師長田君健的最後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