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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秘魯同學路易斯
( 2009-02-26 )



      路易斯是後來才到我們英語學習班來的,他是我們班那個膀大腰圓的秘魯中年女人瑪麗雅的丈夫,他有一張黑黑的臉、中等個頭,年紀約四十幾歲。
      路易斯的到來,使我們班有了生機,上課氣氛頓時熱鬧了起來。每次老師提問他總是搶回答,老師即使不提問,他也是主動提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經常惹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路易斯一家來自秘魯,移民到加拿大已經有八年了。最早他們全家不住在溫哥華,而是住在遙遠的魁北克省,後來因為受不了當地的寒冷,全家又轉到溫哥華來居住。
      路易斯的大女兒也在這個ESL學校讀英語,下課後經常來我們班找她的父母。他這個大女兒今年二十多了,出落得挺漂亮,長相上繼承了他們兩口子的優點,不過她的下肢倒是明顯有點繼承了媽媽的元素,長得滿粗壯的。在隨後的一次高爾夫課堂上,我又見到了他們的二女兒,小姑娘還在上小學,年齡大概在十二三歲吧。
      路易斯的英語水平比較差,因為在魁北克居住過,所以他還會講一點法語,他自己的母語是西班牙語,平時他和同學們用英語交流起來比較困難,但他這個人是個比較愛說話的人,見什麼人都喜歡主動打招呼,不管能不能交流明白,也會連說帶比劃地聊一大通。有時候他看同學們對他講的話蒙喳喳,就請他的“專職翻譯”姚出面幫忙,姚會一些簡單的法語和西班牙語,我們這些同學都是通過姚才知道了一些路易斯的情況。
      路易斯對中國人有一種親近感,據他自己講他爺爺是中國人,他身上流中國人的血。說起他的爺爺來,路易斯總是手舞足蹈的,可能是不會說“長辯子”一詞,他總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腦袋後面,一陣子抖動,形容他爺爺當年紮的大辮子的具體形狀。
      對於路易斯講的話,班裏的同學沒有幾個相信的。上世紀初,在那個動蕩的歲月裏,許多廣東、福建地區的中國人被生活所迫,紛紛到南洋闖蕩,有的人遠到了美國、加拿大淘金、修鐵路,甚至有些人還闖蕩到了歐洲,但是誰會到那偏遠、落後的北美秘魯去呢?
      不過,有一次,我在公交車上遇見路易斯的二女兒,閒聊時問起過此事,那小姑娘也說她太爺爺是中國人。我想,大概小孩子總不會撒謊吧。他的二女兒在離家挺遠的一所法語學校讀書,因為以前,她在魁北克時學的就是法語,而且小姑娘對學習中國話比較感興趣,從那以後在路上見到我時,總要跟我學上一兩句中國話。
      一次上課間歇時,路易斯拿出一張支票來向全班同學炫耀,說這是他一星期的工資。我湊近看了看那支票,上面寫一千兩百多加元,我連忙問他做什麼工作能賺這麼多的錢。
他連說帶比劃得,從他那吃力的動作上觀察,他好像是在做諸如公路挖管道,埋電纜一類的工作,我急切之下問坐在旁邊的姚,姚又問了他一遍,然後,搖了搖頭,對我說他也沒聽明白他說的意思。    
      我問路易斯道:"你每小時多少錢的工時費?"他伸出五個粗糟,沾滿油膩的手指來,連比劃帶說地道:"一小時27加元""你們哪兒還需要人嗎?"剛來沒幾天的福建小李插嘴道."需要!需要!"小李一聽此話,趕緊撤過坐在一旁的姚來,央求他幫忙翻譯、告訴路易斯能不能給他向公司介紹、介紹。
      姚把小李的話如實地用西班牙語翻譯給了路易斯,他聽了後,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髒兮兮的名片來,順手遞給了小李,告訴姚讓小李自己打電話聯繫好了。
      幾天後,剛好路易斯兩口子有事沒來上課,小李對我們中國同學說:"路易斯是個大騙子,我找了個英語好的朋友幫忙,按照他給我的名片上公司老闆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對方接通電話說公司根本不招人,並且也不認識什?叫路易斯的人。"
      路易斯這人雖然比較容易接近,和班級裏不同國籍的同學們混的都挺熟的,但有時他也有點壞心眼,有一次下課,我在走廊上見到他正和他們幾個秘魯老鄉在聊天,在我經過時,他把我叫了過去,跟我說了些什?,我聽了楞了一下,沒聽懂他在說什?,他好像說的不是英語,不過我從站在旁邊的那兩個秘魯人臉上的表情上看,這小子肯定沒說咱中國人什?好話。
       同學們都知道路易斯全家來加拿大移民都八年了,有時候下課閒聊時,免不了問起一些他在此生活的經歷,有一次班裏的中國女同學曼蒂問起路易斯,是否已經入籍,聽後,他沒有立即做出回答來, 曼蒂見她沒反映,知道他沒聽懂,就變換了下方式,然後又問他道:"你現在手裏拿的是秘魯護照還是加拿大護照啊?"這次他是聽明白了,回答曼蒂說,他現在是持秘魯護照,曼蒂這人比較實在,也喜歡問事,就又問他道"你在這都住了八年了,怎?還沒入籍?"此時,路易斯臉上滑過瞬間的驚恐,從他的嘴裏蹦出了個POLICES單詞來,我聽了連忙地阻止了還想繼續問下去的曼蒂。 我估計這小子,在奎北克居住期間,八成,曾經有過犯罪記錄,按照加拿大移民局的規定,在加拿大居住期間凡有過犯罪記錄的人,在申請入籍時,是不會准予批准的。
      幾天後的一次課間,老太太黛兒問起同學們是否知道,路易斯兩口子,怎?好久沒來上課了,經她這?一問,同學們也是覺得是好長時間沒看到他們了。
      過了一周,老太太黛兒帶我們到HOME DEPOT參觀時,碰到了路易斯,只見他那原來黑黑的臉膛,似乎變的有點蒼白,手腕上還紮著一條紙條,我見他也來參觀了,主動地上前,關心地問起他的近況,是什?原因許久未能來上課,他回答說,是最近病了,這不,今天晚上剛從醫院打吊瓶回來。他說話的聲音顯然比往日氣力小了很多。
      我這人在國內喜歡收藏,來加拿大更是習慣不改,經常去二手店淘金,有時逢周末,走在馬路的路口上,看見電線杆上標著"GARAGE SALE"總喜歡尋著路標,走到弄堂深院裏看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有一次我騎自行車外出,看見路口電線杆上標著有"GARAGE SALE"就趕緊騎著單車,順著路標,找到了一個小區的院子裏,老遠就看見在一幢連體別墅的車庫前,堆滿了東西,我走到近前,往那擺著各種物品的桌子上,細細地瞅著,突然,對面有個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起頭,看了看,"謔!這不是路易斯這小子嗎?怎??你,,,"路易斯看出了我的迷惑,他忙用手指指了指天,意思是說今天的天氣不錯,"然後蹦出了幾個英語單詞,意思是說,東西都是自己家閒置的用品,拿出來,處理、處理。接著,他又比劃著說道:"怎?,是否有幹興趣的東西,買點?"我圍著那長長了桌子轉了一圈,看了半天未能發現有價值的東西,擺在桌面上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垃圾貨。
      後來我去一個經常去的二手店裏溜達,在那裏又和路易斯見面了,當時,見他手裏提著一個購物籃,裏面放著許多各種各樣的舊棒球帽,我問他買這?多帽子幹什?,他回答說便宜,才一加元一頂,至於買回去幹什?,他搪塞了一陣,沒說清楚,此時,我也明白了,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看來那些搞"GARAGE SALE"的主人們,不一定都是在賣自己家的閒置物品,說不定在他們其中,還真有不少象路易斯這樣的二道販子。
      過了不久我轉到VCC去讀ESL了去了,不過,我是經常在路上看到路易斯兩口子推著個童車,車子上坐著他的小女兒,每次見到我,他都會主動向我打招呼,甚至有時我沒看見他,他都會從老遠跑過來,握住我的手,跟我聊上一兩句,一次,他告訴我說他們兩口子,現在也把ESL課程給停掉了,問起原因,他告訴我說是,以?最近他又換了一份收入更高的體力工作。每天下班後,體力有點超支,暫時沒精力去讀書了,他太太停課的原因則是需要照看他們的小女兒。

後來,連續幾日,當我晚上從VCC下課回來,坐公交車時,在車上經常見到路易斯的大女兒,並且她也是和我在同一站下車,下車後,她總是往馬路對面的一個小區走去,我挺納悶,心想,不對啊,他們家不是住在這附近,她來這來幹什?,難道是找了婆家?

幾天後的一個周末,我從外面辦事回來,走到家附近的路口,老遠看見路易斯,用雙手、一手提著一個提自行車圈,跺著小步走在路上,我走上前去,攔住了他,他見到我忙方下手中的車圈,伸出那沾滿油污的手來,我望瞭望他的手,遲疑了一下,他看了看我,把自己的手,在他那同樣沾滿油污的衣服上,擦了擦,嘿嘿地笑了起來,連忙對我說:"不好意思,太髒了、太髒了。"
我問他這是幹嗎,他回答說,他最近又找了一份周末送報紙的活,這不家裏的自行車輪胎漏氣了,他自己搗鼓了半天,沒搞定,想拿它到自行車店去修一修。
我問他怎?跑這?遠來修,?什?不在他們家附近找個地方,他回答道 :"我就住在對面的小區裏啊,我說:"怎?,剛搬來的。"是啊 ,我現在住得是政府提供的廉價屋 ,三室一廳才500加元,比以前住得房子便宜多了,以前住得同等大的房子,每月的租金就得1200加元。"
自從路易斯一家搬到我住的附近,我和他見面的機會更多了,每逢我出門時,經常會在路上或公交車見到他們兩口子推著最小的女兒,此後,我又認識了他的兒子,一個體重足足有兩百多斤的黑黑大大的小夥子,從他的形象上看,假如認識他們兩口的的人,一看就知道,他那腦袋是其父親路易斯的拷貝,體型是其母親瑪麗雅的翻版,他兒子今年十八歲了,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
再後來,天氣漸漸地涼了下來,且每天不停地下雨,漫長的雨季到了,進入雨季後,我逐漸地減少了出門的次數,每天躲在小屋裏搗鼓著自己的東西,除非是等到家裏的口糧,眼看就要斷了,才出去買點東西回來。
一次我從中國市場買東西出來,當時天很冷,我撐著那明顯包不住我身子的雨傘,趟著馬路上積得深深的雨水,來到公交車站上。
這時,一陣強風襲來,我手中的雨傘,劇烈地抖動了起來,眼看就要在將要脫手的餓瞬間,我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它。
突然,從空中吹來了一把花雨傘,恰巧吹到我的近前的地上,我連忙走上前去,彎腰去揀那傘,當我的手剛剛抓起雨傘的瞬間,我的眼睛同時看到,我眼前有一雙穿著涼鞋的、女人的腳。
"THANKING YOU ,SO,MUCH"緊隨著一聲柔美的聲音傳來,我趕緊直起身來,把手中的雨傘遞向了對方,咦!這不是路易斯的大女兒嗎?此時,她也認出了我來,對著我抿嘴笑了笑,我連忙問她道:"怎?樣?你父親好嗎?"突然,剛才還挂在她臉上的那笑容頓時消失了,"不好,他最近耳朵聽不見了,天天待在家裏,總是哭著要回秘魯,下個月,我父母和我小小妹妹將回秘魯"
這時車來了,上車後,我沒有和路易斯的女兒站在一起,不一會,車就到達了我們要下車的車站,下車後,我們各自撐著雨傘向十字路口走去,在路口等紅燈時,我們彼此沒有再講話,信號燈變了,路易斯的女兒跟我說了聲再見,便獨自趟過馬路向對面的小區裏,那黑黑的巷道裏走了進去。
我望著她那孤獨的背影心思道,怎?會這樣哪,路易斯這個平時非常樂觀的人,怎?會變成這樣了哪,有什?煩惱的事情會讓他而哭泣哪?是否生活的道路上遇到了什?挫折,咳!搞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