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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斯的香港》與Midday, Quarry Bay
( 2013-02-08 )



      筆者非常喜愛看梁秉鈞教授(也斯,1949-2013)寫香港城市的文章,喜歡他留意周遭人與事的細節,不濫情,哀而不傷。欣賞他不刻意要寫大時代大題材,但從他的文章與詩,卻往往看見時代。不是王侯將相的歷史,是普通人的生活和他們的時代,可以見眾生。
異鄉人的電車旅程
     《也斯的香港》收錄了他在1999年11月寫的〈電車的旅程〉,講述他和法國友人從北角春秧街乘電車到西環舊區沿途看見的點滴。也斯除了充當導遊,亦重新發現自己的城市:
     我該怎樣帶你認識我的城市,當上天和地產商把它變得越來越陌生了?來到電車總站,不如坐上電車,隨着它緩慢的步伐,走到哪裏看到哪裏吧。我也不知我們會看到什麼。我以前常想為它分辯,現在我不想為它分辯。指責和雄辯的聲音都變得怪怪的。不如看清楚一點。即使外來的朋友,偶然的觀察,也未嘗沒有意思。
    我覺得也斯最可愛可敬的一面,是他經常抱赤子般的好奇心,不想當然,對指責和雄辯沒興趣,嚮往重新認識原以為是熟悉的事物,每次都覺得可嘗試換個角度,希望可再看清楚一點:
     我跟隨你黑眼鏡後的視線望向兩旁高樓的尖頂。然後我也仔細看看那些小小的窗戶,那些屋頂奇怪的裝飾。真好像從未看過,從未從這樣一個角度看過。你黑眼鏡後異鄉人的角度,也給我們原以為熟悉的風景帶來了陌生。
同行的異鄉人還看見什麼?也斯有這樣的記錄:
   “為什麼巴士都是空空的,而路上卻擠滿了汽車?”你就會,比方說,這樣問……你大概也注意到大家行色匆匆,卻又沒有太多活動的空間?
    細讀也斯的作品,慢慢學會觀察,是一種祝福。
哀而不傷的魚涌
     我有一位朋友也非常喜愛也斯的作品,也斯逝世後,朋友一天想起了他的詩作《中午在魚涌》,不禁悲從中來,淒然淚下。
  我覺得《中午在魚涌》很能表現也斯哀而不傷的感性與筆觸。在追思會派發的紀念刊物收錄了《中午在魚涌》和英語翻譯Midday, Quarry Bay (Christopher [Kit] Kelen, Leung Ping Kwan, Song Zijiang, and Debbie Sou翻譯)。我特別喜歡詩中這幾句:
有時我走到碼頭看海 (sometimes I walk to the pier to watch)
學習堅硬如一個鐵錨 (try to learn from the iron of anchors)
有時那裏有船 (sometimes there are ships)
有時那是風暴 (and sometimes storms)
海上只剩下白頭的浪 (white waves and sea)
有時我走到山邊看石 (sometimes I go to the hill to watch rocks)
學習像石一般堅硬 (try to be as strong as them)
生活是連綿的敲鑿 (life is a series of hammerings)
太多阻擋 太多粉碎 (too many blocks, too many smash ups)
而我總是一塊不稱職的石 (I'm the odd stone out)
有時想軟化 (sometimes wishing I could just melt)
有時奢想飛翔 (sometimes wishing to fly)
但願也斯美麗的靈魂,飛到彩虹的另一邊,那兒沒有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