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加速保障房建設進程。圖為福建省一名工人在一個即將封頂的保障房項目工地上施工。新華社

保障性住房（以下簡稱保障房）的初衷原是為增進社會公平，維護低收入群體的住房權，但如今面臨的情況是，一邊是巨額資金缺口的保障房建設任務，另一邊卻是“房等人”的畸高空置率。有調查顯示，出租和閒置的經濟適用房超過半數。

      雙合家園是北京市在建規模最大的保障房。2009年8月3日，北京建工集團通過掛牌獲得當年最大的限價房地塊，項目位於北京朝陽區東四環和東五環之間，限價7400元每平方米，最多能容納7160家庭。其中兩限房（限價房、限套型）5986套，其余為廉租房和公租房。2010年該項目陸續分期銷售，一位居民2009年就遞交了申請，希望獲得一套一居室的限價房。但他被北京市住建委告知，雙合家園是東城區和崇文區定向建設的限價房。

      選房子靠運氣
      雖然目前保障房的供應和需求之間存在着巨大的缺口，但自2008年啓動這一制度以來，取得了不小進展；2011年起，更是進入保障房建設“加速跑”階段；2012年則計劃在全中國開建保障房700萬套，其中北京市計劃在2012年新開工建設、收購保障性住房16萬套，並計劃竣工各類保障性住房7萬套。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消息，北京各區縣還對保障房設立了重重規則，但層層備案篩選下的保障房分配，看似過程公平，卻很難實現結果上的公平。北京城域範圍大，不同城區房價相差巨大。不同區域的商品房價格不同，其配建的保障房，具備上市條件後，就將產生很大的價格落差，其享有的交通、教育資源也差別甚大。
      另外，不同的開發商也意味着不同的建築品質。位於北京亦莊的中信新城包含10萬平米保障房項目（2萬平方米公租房和8萬平方米限價房）。中信高層透露，中信新城保障房不僅與商品房使用相同的建築材料，還將亦莊涼水河畔最好的水景讓給保障房。而2009年被查出存在嚴重品質問題而全面停工的明悅灣，迄今仍未確定交房日期。該項目由北京日月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開發，由於工程品質出現嚴重問題，2009年10月，北京市決定拆除其中6棟樓的地上結構部分，對另外兩棟樓進行局部加固處理。
      除了地段和建築品質的差異，最可能導致不公平現象的是分配環節。根據北京市規定，各區縣限價房的搖號配售工作，由區住房保障部門組織，通過政府網站予以公布。雖有多重規則限制，但搖號是否能從根本上實現公平分配呢？東城區住房保障辦公室相關負責人說，審核通過後，要等待居委會通知。該工作人員還補充說，現在申請的人多，但房源數量卻很少。這意味着，想選到心儀的房子，還需要點運氣。

      大量違規租售
      一項基於2005年北京、太原、西安三地的資料所做的調查顯示，高達48%的經濟適用房被用於出租。而普通商品房用於出租的比例，僅有20.55%。這項調查說明，出租和閒置的經濟適用房超過半數， 也就是說半數以上的家庭購買經濟適用房，並沒有用於自己居住。
      湖北武漢的保障房項目同樣面臨這樣的尷尬，有調查發現，武漢市洪山區有些保障房項目空置率高達70%。遇冷的不只是經適房，公租房也是如此。2011年底，武漢市洪山區從馬湖“豐華苑”以及南湖“新城家園”兩個回遷社區租賃899套房源作為公租房，但從2012年3月第一批租戶入住至今，仍有420套公租房空置，空置率達到47%。
      在北京，有大量的保障房在違規出租和出售。紅獅家園是北京2007年推出的首批限價房項目之一，有1500多套限價房。2011年8月，該項目爆出違規出租行為。北京市住房保障部門對於這一事件的處理是，取消或終止保障房申請家庭資格近5300戶，其中2200余戶自願放棄、近3100戶被取消資格。
      目前網絡上有仲介開始以14000元每平方米的價格“叫賣”北京雙合家園的房源。具體操作的方式是開賣之前，辦理拆遷協議。只要是北京戶口，且名下沒有保障房，都可以購買。經紀人帶着買房人去東城區雅寶路抑或是金寶街拆遷辦，繳納約房屋總價款70%的定金，並與原有業主置換拆遷指標。
      該經紀人還稱，剛剛操作過弘善家園和陸祥家園的購買，並有成功案例。交易完成後，仲介會收取房屋總價款3%的仲介費。
      根據鏈家在線顯示，與雙合家園位置相近的保障房項目翠城，已滿5年的二手房售價已超過21000元每平方米。兩者之間巨大的盈利空間，就是有人願意作假購買保障房的動力源。                          

      房源統計存差異 名額比例不合理
      自2006年以來，廈門市保障性住房已安排建設16個項目共25536套，實際可分配房源23996套，其中保障性商品房2165套。保障房申請者沈建等人根據政府實際公示資料計算，島內保障性商品房源總數為2094套，公務人員和廈門大學已公示的配售套數是550套，社會申請人員的配售已公示套數是939套，也就是還剩余605套。沈建稱，第五批保障房申請者有一個訴求——要求政府給出這605套島內房源的去向。然而，這與官方口徑有出入。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消息，廈門市住房保障辦最新資料顯示，廈門保障性商品房島內房源社會人士申請已選房約1023套，公務人員已選房518套，此前已給廈門大學403套，據此推算，則可供分配的島內房源僅剩150套左右。這個資料，相比之前建設局給申請者的回復資料，增加了不少。此前建設局回復申請者稱，島內共安排保障性商品房源2094套，其中，面向本市居民向居委會申請的保障性商品房為977套，本市公務人員向所在單位申請的保障性商品房為714套，廈門大學教師申請的保障性商品房為403套。沈建說：“社會普通居民、公務人員、廈大教師的保障房名額比例是大約9：7：4，比例明顯不合理。”沈建打聽到，公務員體系即使有多余房源，也只能在他們的渠道裏“囤着”，不會放出來。
      對此，廈門住房保障辦副主任王朝輝稱，正着手對所有房源進行清理，已選房的部分申請人還存在放棄的可能，把這些房源挪到第五批申請者這邊來，是一個正在考慮的方案，“但不太可能滿足第五批所有人的需求”。

      深圳試水內部流轉分配機制
      隨着保障房的大規模建設，分配問題越來越多的暴露出來。湖北武漢市搖中6連號、老河口市搖中14連號，隨洲市搖出10連號……最終被證明都是公權者幕後操縱的結果。深圳市經適房桃源村三期業主不乏駕駛名車者，鄭州市直機關以經濟房名義“團購”126套豪宅……而河南省公示的一份經適房名單中，不僅有42名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還有許多人在政府機構任職。
      在深圳，一項針對保障房分配亂象的新政正在送審中，靜候出台。“《深圳市住房保障制度改革創新綱要》已經送交法制辦，估計一兩個月內可在市委常委會通過。”作為最重要的起草人之一，深圳市住房研究會常務副會長陳藹貧難掩興奮。綱要中最為“閃光”的內容是，在保障房實施過程中推行內部流轉機制，封閉運作，嚴防保障房進入商品房市場。
      陳靄貧透露，《深圳市安居型商品房輪候和配售辦法》也在討論之中，深圳住房保障輪候制度破冰在即。他說，過去的數年中，保障房如經適房、限價房可以進入商品房市場，極易吸引不符合條件的申請人違規佔用需要保障房人的名額，利用其增值空間賺取利潤，導致“開寶馬住保障房”的現象發生。
      在內部流轉的基礎上，沒有了利益增值空間，則保障房申請者趨向於其真實數量和需求。深圳的保障房將主要包括公租房和安居型商品房兩類，安居商品房不同於經濟適用房，主要是面向住房困難家庭，即所謂的城市“夾心層”。
      對於住房保障的分配管理有一個明確的進入與退出機制。陳靄貧說：“輪候是‘陽光’排隊，試圖解決的是秩序與監督。”至於房屋分配將遵從“誰的房誰來分”的方式進行，即所有權歸政府的房產由政府分配，所有權歸企業的房產由企業進行分配。
      目前，已經有企業着手改進管理方式，選擇通過物業管理公司，對住戶情況進行資料登記並及時上報，在分配時，企業自己便可進行分配，而無需政府有關部門在場。

      公務員優先配售引爭議
      “那些房子，還有很多沒有入住。”胡穎遙望着不遠處的數棟高層住宅，眼神複雜。黑夜中，這個被稱為“高林”的社區燈光寥落，這裏是廈門保障性商品房的主要房源之一。胡穎則是廈門第五批880戶保障性商品房的申請者，當地一名普通的私企員工。5月份，當被告知自己想要的島內房源“已經沒有了”時，胡穎心裏涼了一截。胡穎說，廈門海關、廈門大學等公務員、事業單位有職工卻分到了高林的房子。
胡穎說，申請人最為關注的是島內房源。根據廈門市保障辦官方網站信息顯示，目前可供分配的島內房源包括高林社區、湖邊社區等。“島內島外有很大區別。”胡穎解釋，在廈門，島內資源充裕，交通、醫療、教育等配套齊全，而島外，配套完全跟不上。連接島內外的四座大橋和一條在建隧道，也並未讓人有到島外安家的慾望。
      據《21世紀經濟報道》消息，從年初開始苦等，等不到通知的胡穎和同樣是申請者的沈建，於3月開始在廈門市建設局的官網上咨詢，提問的核心是“第五批保障性商品房是否還有島內房源”。建設局的答案幾經反復：從3月份的“房源較多”變成5月份的“房源很少”直至“沒有島內房源”。與此形成反差的是，廈門公務人員和廈大教師的保障房配售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與此同時，廈門大學教師的保障房配售亦在進行中。據一份公開資料顯示，7月份，廈門大學開始第二批、第三批保障性商品房的配售工作。該校一位老師也證實，已有同事陸續入住保障性商品房，“基本上符合資格的申請者都能分到島內的房子”。
      胡穎說，廈門保障房從申請到分配的渠道存在差異。包括她在內的880戶合格申請者，都是將申請遞交到所在社區的社區居委會，由居委會負責人將信息錄入統一的住房系統才獲得輪候號的。公務員則實行單列輪候的方式，上交資料至所在單位，公示後再由單位統一交由廈門市機關事務管理局，再由該局負責審核確認購房資格。
      事實上，這種區別有文件規定。根據2009年的《廈門市保障性商品房配售管理辦法》第30條，具有本市戶籍的市屬、區屬及省部屬機關、事業單位在編在崗人員可以以公務人員身分申請保障性商品房，實行單列申請、輪候、配售。上述《辦法》還規定，公務人員相關申請受理審核工作由市機關事務管理局組織實施，該局可另行制定實施方案。

      保障房亂象
      1.設計滯後：遠離城市中心，配套設施沒能同步建設，建成後遲遲不能入住，或是入住了但生活不方便；內部空間結構不合理，影響使用功能。
      2.質量隱患：設計、施工、監理、驗收品質把關不嚴，個別工程還使用了不合格的建築材料，存在品質安全隱患。
      3.管理漏洞：分配存在申請弄虛作假、申報不實以及工作人員協助弄虛作假、不按規定程序和條件審批、不認真履行職責、失職瀆職等現象。有的家庭收入增加了，但仍然不退出保障性住房申請。
      4.法制不健全：現行住房保障政策都是以規範性文件形式發布的，雖有一定效力，但未形成法律制度約束。

      經適房變大變貴住不起
      蘭州市100多名經濟適用房配售對象近日迎來了開發商交房時刻，但與其他保障房住戶入住新居時的喜悅不同，他們卻遭遇了“鬧心事”：每套房屋的面積被開發商“增大”了10多平方米，售價也上漲了10%以上。一套房屋漲價十余萬元，業主感歎：“變大變貴”的經適房住不起。
      在孫家台經適房社區，購房民眾馬潤霞、朱炳玉等人介紹，他們起初選的戶型都是93.32平方米，可繳納余款即將入住時，面積卻變成了105.16平方米，單位面積價格也從繳首付時的3200元每平方米，增加到了3845元，這讓他們非常吃驚。
      據新華社報道，馬潤霞和朱炳玉說，這一變化，致使他們選的房屋總價從29.9萬元上漲至42.2萬元。“我們本身就收入不高，當初選房時也是按照自己最大限度的經濟承受能力選擇的，現在一下子漲價10多萬元，我們根本無力負擔。”
      經濟適用房的宗旨就是要讓中低收入者“住有所居”，如今這些房子變了味，走了樣，也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意義。方治群為等這套經適房，如今租住在一間5平方米的簡易平房，每月房租200多元，他和妻子、女兒一家三口擠在這裏已經很長時間。房屋四處漏水，如果下雨，還得用臉盆接着。方治群說：“2008年我把自己40多平方米的房屋賣掉，就是等着這套經濟適用房，但是沒想到，等了4年了，還是沒辦法住上。”方治群說，國家建設經濟適用房是惠民的好政策，他有幸搖上了號，但是沒想到卻“住不起”，再怎麼想辦法，他每月1000元的收入也繳不起40多萬元的房款。

▇夏門一名婦女在保障房配售服務台選房，她是廈門市第三批保障房的申請者。新華社

▇方治群在只有5平方米的租住小屋內，介紹他的購房遭遇。網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