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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一生修心 內外自由
( 2012-10-12 )



年輕時的南懷謹。南懷謹。南懷謹手跡。

今日的世界,物質文明發達,在表面上來看,是歷史上最幸福的時代;但是人們為了生存的競爭而忙碌,為了戰爭的毀滅而惶恐,為了欲海的難填而煩惱。在精神上,也可以說是歷史上最痛苦的時代。人是莫名其妙地生下來,無可奈何地活着,最後是不知所以然地死掉。——南懷瑾

      2012年9月29日,中國著名文化學者南懷瑾在蘇州仙逝,享年95歲。他的一生宛如傳奇,曾習武學文,在臺灣備受推崇後又在大陸掀起傳統文化熱潮。圍繞着他和他的作品的爭議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有人奉他為“國學大師”,也有人認為他的著作有常識性錯誤。毀之者直斥他不過是一個“江湖騙子”、“篡改三教混淆古今”。
其實,早在五十余年前,南懷瑾就已經聲名鵲起。1976年,根據南懷瑾演講輯錄的《論語別裁》在臺灣出版,受到狂熱追捧;1990年,復旦大學出版社將《論語別裁》等南懷瑾著作引進大陸,同樣掀起“南懷瑾熱”。譽之者尊稱他為“國學大師”、“一代宗師”、“大居士”。


      打通廟堂與江湖
      南懷瑾的主要著作,貫穿儒釋道三家,包括《論語別裁》、《楞嚴大義今釋》、《老子他說》以及《正統謀略學》等。 有評論稱,在上個世紀的出版市場,南懷瑾的名聲並不亞於熱得發燙的余秋雨。圖書暢銷的同時,盜版也隨之而來。有關南懷瑾圖書維權的消息,一直到最近幾年,仍不時見於報端,足見其圖書的受歡迎程度。
      不過,對於南懷瑾著作的學術價值,歷來都有爭議。支持者稱“南懷瑾學問博大精深,融貫古今,教化涵蓋儒、釋、道,更及于醫卜天文、詩詞歌賦,堪稱‘一代國學大師’。”
      但這一說法遭到了國內學術界的諸多質疑。著名學者張中行就曾撰文,從3個方面痛批了被稱為“學兼儒道釋”的臺灣文化名人南懷瑾先生的著作《論語別裁》。他認為該書對《論語》原文的有些解釋“不管語文規律,自己高興怎麼講就怎麼講,這就箋注的路數說,或只是就膽量說,確是前無古人”。
      持類似觀點的並非張中行一人,甚至還曾有人寫了一本書,對《論語別裁》逐句進行了批駁。
      著名文化學者于丹近日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南懷瑾以個人化的態度解讀經典,其真誠的態度比學術結論要重要得多。面對外界對其“國學大師”身份的質疑,于丹稱自己作為一個晚生後學,尚無資格指摘前輩。
      另一位學者余世存在接受採訪時表示,對南懷瑾的態度比較複雜。一方面他打通了廟堂和江湖,讓普通大眾對傳統文化有了親切感,為大眾提供了一種入門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他對傳統文化的解讀也存在着很多問題。 
 
      文武兼修 三教合一
      南懷瑾1918年3月18日生於浙江溫州。90多年的人生履歷,頗具傳奇性:文武兼修,三教合一,尋訪天下名師學武,峨眉山中閉關讀禪……南懷瑾出生於一個世代書香之家,其家世代都樂善好施,並且每一代都有人出家,在歷史上亦出過幾位高僧。從孩提時起,南懷瑾即接受嚴格的傳統私塾教育。到十七歲時,除精研四書五經外,涉獵已遍及諸子百家,兼及拳術劍道等多種中國功夫,同時苦心研習文學書法、詩詞曲賦、醫藥卜算、天文曆法諸學,每得其精髓而以為樂。
      抗日戰爭爆發後,南懷瑾投筆從戎,於軍中執教。1945年,他前往西康等地參訪,閉關修行三年。
      在離成都不遠的灌縣青城山,有一家著名的禪寺靈岩寺,南懷瑾至交傳西法師在此寺住持。當時下少知名學者如馮友蘭、錢穆等均住在寺內閉關靜修,大居士鹽亭老人袁煥仙也在寺裡閉關。南懷瑾隨後跟袁煥仙學禪多年。
      1949年,南懷瑾前往臺灣,在大學開課任教,不少名人均是他的學生。20世紀70年代,南懷瑾已經在臺灣聲名鵲起。包括《論語別裁》在內的南懷瑾作品此後引進大陸,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傳統文化的熱潮。

      初到臺灣經商失敗
      在1949年赴臺灣之前,時年已31歲的南懷瑾其實並沒有什麼名氣,他所面臨的第一要務甚至還是“生存”。起初南懷瑾和他的溫州同鄉一同做船運生意,因貨船失火,投資血本無歸。1955年,困窘處境中的南懷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書《禪海蠡測》,書剛出版時每本定價新臺幣5元,在基隆出售,根本沒有人買。

      後來隨着臺灣經濟的復蘇和文化氛圍的逐漸形成,關於南懷瑾早年的傳奇經歷開始口耳相傳,他儼然成為一個傳奇的隱士。邀請南懷瑾講學的學校、機關、社會團體越來越多。而頻繁受邀講學,又讓南懷瑾吸引更多聽眾,關於他的傳奇故事越來越多。

      《論語別裁》引發轟動

      1971年,南懷瑾受聘於臺灣輔仁大學,正式開設《易經》課程。可是課只開了一年,南懷瑾就主動停止了。據說,原因是他的課程太受學生歡迎,教室裡是滿的,窗外還站了人,這就與一些老師的課形成了強烈對比。“為了避免造成別人的不愉快和難過,應該急流勇退,以免他日遭忌。”
      而真正讓南懷瑾“大紅大紫”的則是一本《論語別裁》。
      1974年4月初,臺灣大陸工作會邀請南懷瑾每週三下午去給他們的員工講《論語》,講稿後來在報紙上連載,南懷瑾“用時代的角度,白話的表達,加以經史的空前方式講《論語》”,受到了大眾的廣泛追捧。報紙被許多人剪貼成冊,並轉告親友,至今還有人保存着完整的剪報。講稿隨後以《論語別裁》為書名出版,引起轟動。
      後來,時任上海復旦大學哲學系副主任的王雷泉到香港拜訪南懷瑾,他介紹,復旦大學出版社於1990年正式在大陸出版《論語別裁》,風靡一時。幾年間,《論語別裁》發行即過百萬,堪稱中國圖書界的一個“神話”。

      南懷瑾的作品陸續在大陸出版之後,2006年8月,出版社邀請南懷瑾在上海作一次公開演講,南懷瑾擔心來的人太多容易造成混亂,一再要求嚴格保密、不作宣傳,但消息隨即在網路上傳開,打進出版社的詢問電話絡繹不絕。南懷瑾的名氣和所能形成的感召力,遠遠超出了很多人的想像。


      修建金溫鐵路
      1985年盛夏時節,南懷瑾乘上赴美班機,抵達華盛頓,成立了“東西學院”,致力於東西方文化溝通,宏揚中華固有之學術凡三載。旅美期間,幾乎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來拜訪,其中有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亦有日本人、埃及人和美籍華人、旅美僑胞……多數為學者、教授,也有將軍、議員、政要及工商鉅子。旅美三年,對父母的思念和對故土的依戀久而彌深。在美期間,浙江溫州市領導人知悉先生在美情況,遂專程拜訪這位鄉賢前輩,邀請他返鄉貢獻心力。
      1988年,南懷瑾移居香港,時任中共溫州市委書記董朝才等來訪,談起孫中山《建國方略》中提及的金溫鐵路。金溫鐵路自1915年浙江省長公署向北洋政府提出建議起,到1984年浙江省向全國人大提案修建該路,並獲鄧小平批示,七十年間幾次“胎死腹中”,均因山高水急、投資過大而擱淺。
      南懷瑾與弟子成立香港聯盈興業有限公司,並寫了《對金溫鐵路的淺見》一文交溫州市領導人參閱。不久,經大陸多層機構審批,中外合資金溫鐵道開發公司正式註冊登記,聯盈公司一千二百八十六萬美元業已分期提前注入。1992年12月18日,金溫鐵路舉行開工典禮,幾年後完工通車。


      創建太湖大學堂  拯救精神危機
      2004年,南懷瑾移居中國上海,後移居到蘇州,創建太湖大學堂。此舉旨在傳播中國傳統文化,同時與現代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相結合,發展認知科學與生命科學研究。
      太湖大學堂建立後,吸引了正統高校的知名教授和政、商兩界的名流。在成人教學之外,學堂還有一個小學部。作為南懷瑾的“試驗田”,這裡不同于普通的民辦教育,不涉及數理化,只強調古文、武術、中醫等傳統教育,以誦讀和釋義為主。
      南懷瑾說:“今日的世界,在表面上來看,可以說是歷史上最幸福的時代;但從精神的層面上來看,也可以說是歷史上最痛苦的時代。在物質文明發達和精神生活貧乏的尖銳對比下,人類正面臨著一個新的危機。”
      他說,他創辦太湖大學堂,就是希望隨緣教化,運用認知科學、生命科學與傳統文化結合的研究與傳播,挽回人們在這個時代所面臨的精神危機。

      據說,這正是有眾多社會精英願意追隨南懷瑾的原因。如今,他的弟子遍佈世界各地,他的很多作品被譯成了英國、法國、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韓國、羅馬尼亞等多種語言。甚至有人斷言說,“當代人不讀南懷瑾,就不知道何為中國文化。”南懷瑾的魅力由此可見一斑。


      “拿得功夫以腿真”
      對於紛繁擾攘的“南懷瑾無所不至無所不能”的讚譽或者“南懷瑾就是一個走江湖的”的質疑,南懷瑾說,這一切都與他不相關,他也沒有辯駁的想法,“明白的人自會分辨,不明白的人辯解也不明白,徒費口舌而已。”他甚至自嘲說,他的一生確實就是八個字:一無所長,一無是處。

      據說,南懷瑾常常對他的弟子說的一句話是,“拿得功夫以腿真。”修行人打坐,常常是腿痛和癢,南懷瑾的這句話實際上是提醒修行的人,不要停留在感覺上,生命很短暫,要抓住修行的重點。
      不過,私下裡,南懷瑾也不免常常歎氣。上海人民出版社副社長張耀偉說,做名人難,做一個要無時無刻都為人師表、做人楷模的名人更難。南懷瑾一生結識的人可謂三教九流,但真正惺惺相惜的恐怕沒有幾人。這份熱鬧中的孤獨別人怕是不知道,所以南懷瑾的那份歎息更是一種無奈。

      密使事件 南懷瑾角色關鍵
      南懷瑾除了在學界享譽,原來在兩岸政治上也涉足頗深,尤其在1980年代兩岸密使案中,他可能扮演了關鍵角色。
      1995年4月18日,當時的新黨籍立法委員郁慕明在立法院質詢時表示,總統府辦公室主任蘇志誠與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主任委員鄭淑敏擔任總統李登輝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江澤民間的兩岸密使,雙方最早在1992年5月1日於香港碰面。
      據中國時報報道,1988年4月間,李登輝繼任總統不久,南懷瑾從香港打電話給他的學生蘇志誠:“志誠,你告訴叔叔(指李登輝),那邊有賈亦斌帶朋友來,你懂不懂朋友啊?”蘇答:“聽懂了。”南說:“你告訴他,快派人過來!”
      南懷瑾在香港的學生魏承思,在2000年揭露兩岸密使內幕時,首度披露南懷瑾當年在兩岸高層穿梭、牽線,搭建密使管道的核心內幕。南懷瑾的名字自此從國學、哲學、文化研究領域,橫跨至高度敏感的兩岸密使領域。
      南懷瑾雖曾為兩岸當局幕僚在香港搭建溝通平台,但因彼此對後續互動有不同見解,加以李登輝認為南懷瑾對統一有定見,並想運用關係作為前進大陸的踏板,雙方漸行漸遠,終至南懷瑾在密使溝通過程的中介角色漸趨疏遠。
      李登輝卸任後,在監院調查密使案時曾說:“蘇志誠當年擔任所謂密使,實屬偶然,因蘇先生認識南懷瑾,而南先生又與大陸重要人士有往來,在南先生處所,逐漸衍生接觸,並就兩岸關係交談,並非自始即有計劃進行。”
      曾任李登輝總統辦公室主任的蘇志誠在接受監委約詢過程,也曾提供兩岸當局指派的密使在南懷瑾香港寓所祕密晤談的《協商手札》,其中寫著:“南(南懷瑾):本人準備《建議書》,由雙方帶回請示,以做下步參考。”
      蘇志誠在提供監委參考的《協商手札》提到:“關於南老之《建議書》分成兩段談:A如只給李先生看,除了日期外,應沒有問題。B如果將來要拿出來當討論文件,則以蘇之名簽字會有問題,因為李先生希望蘇不簽名。”
      從李登輝、蘇志誠所提供極為有限的資訊即可窺見,南懷瑾在李登輝、江澤民各自執政初期,因緣際會,扮演了推進兩岸高層幕僚祕密對話的角色,並提供了重要的互動平台,也為後來持續進行的“李江密使”完成牽線作用。 根據監察院2001年6月調查報告指出,李登輝當年基於當時海基會與中國大陸只停留在事務層次,可說沒有任何溝通管道,在蘇志誠請示“人家找上門”(南懷瑾傳話)情況下,同意蘇志誠去看一看。
      回頭看看密使案對兩岸關係帶來的影響,監察院調查結論認定,經這項對話管道,最後促使前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與前海協會長汪道涵1993年4月27日在新加坡會談,為台海兩岸奠定協商談判基礎,也使兩岸軍事對峙緊張關係暫獲舒緩。

     



南懷瑾著作書影。

南懷瑾(前中)在美國時與家人合照。

南懷瑾(左二)與兩岸密使合照:中共代表賈亦斌(左一)、楊斯德(右二);台灣代表蘇志誠(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