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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鳳凰 古城旁邊擬造新鎮
( 2012-09-14 )



遊客乘坐木船順江而下,遊覽古城。

湖南南鳳凰古城擬投資55億元(人民幣,下同),建設一座完全模仿鳳凰古城、名為“煙雨鳳凰”的新鎮,年內動工。據稱,建新城是為瞭解決日益增多的遊客與鳳凰古城接待能力不足的矛盾。結果消息一出,罵聲一片。“鳳凰古城又不是餐館,難道就因為遊客多、生意好,就可以開連鎖店?”

      對將於年內動工興建新鎮“煙雨鳳凰”,湖南鳳凰古城旅遊有限公司董事長葉文智介紹,“煙雨鳳凰”是湖南省文化產業重點建設項目之一,將在距鳳凰古城6公里之外再造一個新鎮,作為新的遊客服務區,釋放古城的接待能力。他說:“這並非建設簡單的配套基礎設施和接待設施,我們期盼能在傳承和弘揚鳳凰文化的同時,續寫鳳凰的歷史,成就新的經典。”
      《新民晚報》的文章說,儘管只有6公里的距離,再造出來的故居作為新鎮的一部分,哪怕是一模一樣,也很難使遊客“入戲”。中國當下的旅遊業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新建再造的“假古董”,河南“梁祝故里”和山西“孫悟空故里”先後宣布“爛尾”,再一次見證了旅遊產業“假古董”模式的失敗。
      此次“鳳凰新古城”旅遊規劃促發的輿論大討論中,不乏主流媒體的身影。《廣州日報》9月2日刊發了文章:《“煙雨鳳凰”新鎮:仿製的鳳凰古城還是古城嗎?》。文章認為,雖然當地官方把“為遊客着想”的口號喊得山響,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在跟全國各地大興人造景觀的風兒,依然是拿着納稅人的血汗錢去搞旅遊政績。
      雖然在一項9月3日發起的民意調查中,超過97%的網民直接表示不期待鳳凰新古城,並有網民諷刺說,“你不如複製一個自由女神以解決美國接待能力不足的問題好了!”但同樣也有支持“新古城”的聲音。
      這些贊同者強調,人造景觀一直為人所詬病,但詬病的並不是人造景觀本身。美國的迪士尼樂園,香港的溫莎夫人蠟像館,深圳的世界公園……都是人造景觀。署名“蕭善勻”的文章說,至少從目前的信息來看,鳳凰新建古城並未有太大不妥之處,不妨保守支持,以觀後效。文章認為,去新城並不等於攔着遊客不去古城,也不對現有古城風貌造成破壞,反而在遊覽之外能夠享受更為寬鬆舒適的服務,並新增一處旅遊景點,遊客何樂而不為?僅僅因為人造景觀就一棒子打死顯然有較枉過正之嫌,更可能打擊相關部門理性創新。
      從目前的反對聲音看,主要質疑有三點。一是,文化不可複製,“原汁原味更好;二是鳳凰新古城規劃的本意,並不是為瞭解決遊客遊覽品質問題,而是商業利益作祟,有多位網民還指出,當下的鳳凰古城已經商業氣息十分濃重,失去原有味道;三是政府不顧民生需求,應該將資金投向教育醫療等領域,有網友稱,“去過鳳凰,感覺那裏的人生活條件並不高……”
      對於各方質疑,鳳凰古城9月3日在其官方微博上發表聲明稱:“鳳凰古城是無法複製的,無論物理意義上還是文化意義上。近日有報道鳳凰古城計劃新建煙雨鳳凰,該媒體沒有任何採訪,部分內容有曲解。鳳凰計劃進入中國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預備清單。為了確保資源的永續利用,給核心保護區減壓減負,我們提出了‘建新鎮保老城’的設想。”

      最美麗小城 日均遊客逾五千
      鳳凰古城,層層疊疊的吊腳樓密布沱江兩岸。“一座青山抱古城,一灣沱水繞城過,一條紅紅石板街……”因作家沈從文而留名中國文學史的鳳凰古城,曾被新西蘭著名作家路易.艾黎驚嘆為“中國最美麗的兩個小城之一”(另一個是福建的長汀)。
      1980年代,鳳凰古城成為中國最早向外國遊客開放的景區之一。2001年,鳳凰縣以8.33億元將沈從文故居、奇樑洞等8個景點的50年經營權轉讓給張家界的一間旅遊公司。儘管這樁“聯姻”在當時飽受爭議,但通過“政府主導、市場運作、企業經營、社會參與”的景區經營模式,中韓圍棋賽、譚盾大型音樂水上演奏晚會等一系列大型活動隨後得以在鳳凰古城舉辦,鳳凰的神秘唯美也開始走進更多遊客心中,讓王阿婆的生意直接從中受益——今年65歲的苗族阿婆王玉珍2001年賣掉了當時經營的小餐館,貸款建成了現在這家四層的吊腳樓式酒店,為遊客提供餐飲和住宿服務。
      有數據顯示,鳳凰旅遊開發十年多來,遊客接待量從2000年的57萬人次上升到去年的650萬人次,旅遊總收入從不足百萬元攀至44.31億元。在旅遊旺季,王玉珍的酒店一天的房費最低也要280元。遇到旅客壓價時,她很少“妥協”,因為此時鳳凰的酒店“根本不用擔心沒人住”。今年上半年,鳳凰古城共接待遊客310.58萬人次,實現旅遊收入23.62億元。8月份以來,鳳凰古城的日均遊客量超過5000人次。據中新社報道,今年暑期,鳳凰古城內人頭攢動,在沈從文故居、楊家祠堂等景點,遊客摩肩接踵;穿城而過的沱江兩岸,等待上船游江的客流排起上百米“長龍”,就連江中央狹窄的“跳巖橋”上也堆滿了人。
      不過,當昔日靜謐安詳的鳳凰古城被蜂擁而至的遊客攪得日益喧鬧時,基礎設施不足、遊客滿意度下降等一系列問題也開始接連顯現。在不少景點為門可羅雀嘆息的時候,這實在是一個“甜蜜的煩惱”。
      有評論文章指出,任何景點的接待能力都不可能是無限的,故宮、長城同樣“人滿為患”,卻不能用複製一個故宮、山寨一段長城,來解決遊客太多的問題,“《紅樓夢》中劉姥姥把穿衣鏡中的自己當成‘親家’,那是因為她沒見過鏡子的緣故,如今的遊客決不是劉姥姥的水準。”

      沈從文墓 縣裏嫌太小
      沈龍朱(沈從文的長子)的籍貫,應該像他的父親沈從文一樣,“湖南鳳凰人”。但沈從文說,北京成了他真正意義上的老家,對沈龍朱、沈虎雛(沈從文的次子)而言,更是這樣。鳳凰對於這兄弟倆而言,是個遙遠的、屬於父親筆下的故事發生地。
      沈龍朱第一次踏上鳳凰的土地時,已經六十幾歲了。1988年5月10日,沈從文在北京去世,骨灰一直放在家裏。當時鳳凰縣旅遊局長田世烈策劃了“沈從文回鄉”,沈龍朱受媽媽委派,一個人回到了這個“陌生的故鄉”。田世烈回憶說,沈龍朱在鳳凰共停留了7天,除掉兩天去參觀鳳凰的名勝黃絲橋古城和齊梁洞外,他隻身五次去到沈從文墓地,帶着尺,詳盡地測繪了一個墓地平面圖,他說,回京後好向媽媽詳細地介紹,把事情弄準確一點。沈從文的骨灰一半撒入沱江,一半埋在山上。沈家一再聲明原來提出的原則:不要東搞一塊碑,西搞一塊碑,不要掛很多東西,這裏就是一塊很普通的墓地。這個原則縣裏頭並不完全理解;不完全理解,就不能完全遵守。縣裏認為墓地太小,不能供很多人同時瞻仰,就要擴建,道路也要重修,還要重新做台階。沈家堅決反對,希望保留土坡,保持原樣;縣裏後來又按原樣恢復。
      
      鳳凰名人錄
      鄭國鴻:清代將領,鴉片戰爭中的抗英名將,定海三總兵之一。
      田興恕:清代將領,曾任貴州提督,欽差大臣,兼署巡撫時,因封查傳教活動、判處傳教士死刑而被免職。 
      熊希齡:近代中國政治家,曾任北洋政府內閣總理(任期不到一個月),晚年在北京,多從事慈善事業。 
      陳渠珍:國民政府湘西專員,被當地民眾稱為“陳師長”或是“湘西王”。 
      沈從文:中國著名現代文學作家、文物研究專家,1980年曾訪美,最出名的作品是小說《邊城》。
      黃永玉:中國現代美術家,作品包括生肖郵票猴票、鳳凰縣的玉氏山房和奪翠樓,服裝品牌佐丹奴的中文標識亦由黃永玉題寫。

      多地古城重建 淪為房產開發
      “新造鳳凰”並不是特例。8月中旬,一則“河南開封千億豪賭:4年重造北宋汴京”的新聞也引發轟動;山西大同也聲稱將耗資上百億元修復大同古城,為了“回到明朝”,城牆修復工程就耗資10億元。
      據《第一財經日報》報道,在陝西西安,亦準備啓動一項龐大的規劃,來對位於主城區的漢朝長安城遺址實施整體保護,並建立漢長安城大遺址區特區。規劃涉及面積超過70平方公里,其內容包括遷出居民、拆除建築、建造遺址公園等等,僅核心保護區面積即超過了30平方公里。整個規劃總投資將超過千億元。
      “不只是開封、大同,這樣的事情在中國太普遍了。”廈門大學經濟學系副教授丁長發認為,一些地方政府搞古城重建,名義上是為了保護歷史古城文化,但最關鍵的還是基於地方經濟利益的考量。對地方政府而言,通過古城重建,推動當地旅遊文化產業發展是一個目的,但更為重要的是,通過大規模建設投資拉動當地經濟的發展。
      丁長發認為,不少文化古城的地方財力有限,財政收入只夠應付基本開支,大規模的建設投資主要依靠土地平台的融資,而這將有可能使得古城重建淪為房地產開發,河南開封西郊的金明池公園四周大約3/4的面積,布滿了別墅、住宅、酒店、商業中心。

      沿河搶着蓋旅館 “保持原樣不可能”
      雖然是沈從兒的兒子,沈龍朱、沈虎雛也有管不了的無奈,畢竟他們不能守在鳳凰。
      沈虎雛說:“墓地跟城區之間,原來很好的沅河自然風光全沒了,變成兩邊全是房子非常狹窄的一條小過道。本來鳳凰有規劃的,這一段完全沒有車,是步行的。從規劃進入無序競爭,都是為了追逐利潤。政府沒有約束住,這一個管不住,其他的都來了。為什麼會造成無法控制的局面?從動機來說都是為了賺錢,但是行政上頭沒有辦法去約束這個,我就說不清楚怎麼回事了。”
      沈虎雛還提到:“河道本來很幽靜,兩邊柳樹很好。結果現在沿河都搶着蓋出來旅館,三層的甚至更高的,幾個月他就能賺回錢來,而且都是違章建築。”“真正保持原樣已經不可能了。”

      改了“邊城” 丟了“茶峒”
      作家沈從文就生於湖南省鳳凰縣;他的作品《邊城》,講的則是發生在茶峒的一個故事。茶峒,就是花垣縣的茶峒鎮,位於湖南省吉首市西北,湖南、貴州、重慶的交界處,後來,“茶峒”以政府更名的方式,正式改名“邊城”。
      據悉,改名之後,為了吸引遊客,當地政府沒有少花力氣,自然,也花了不少錢:一是投入1000萬元修建了“翠翠島”,上面有民間絕技表演場和漢白玉翠翠雕像——“翠翠”是《邊城》中的人物;二是修建了“中國邊城百家書法園”,把六萬多字的小說《邊城》,以書法的樣式刻在巖石上。沈從文的兒子沈虎雛說:“完全變了味了。你看了《邊城》再到那兒看,根本找不到感覺,完了。”
      從鳳凰到茶峒,還有段路。首先,要先到50公里外的吉首轉車,之後到40公里外的花垣後,還要再坐車,才能到。這個藏在湘西深處的遙遠邊城,在歷史上向來也屬“雲深不知處”的化外之境。在乾隆年間編的一本地方誌記載如下:“永綏地屬紅苗,素號頑強。聖世不忍棄之,雍正九年詔諭開闢,遂納款輸誠,收入版圖。”永綏,即茶峒所屬縣。乾嘉年間,湘西發生了大規模的苗民抗爭,嘉慶六年(公元1801年),一位治湘的巡撫在奏折裏提到茶峒:“有土城汛地,臨河扼要,北繫保靖之對岸,西距四川洪安汛,至秀山八十里,南距貴州三叉塘三里,至松桃廳百二十里,即諺云一眼望三省者。”他建議朝廷在當地屯兵築城。
      而在沈從文的筆下,“在冬天的白日裏,到城裏去,便只見各處人家門前皆晾晒有衣服同青菜。紅薯多帶藤懸掛在屋簷下。用棕衣作成的口袋,裝滿了栗子、榛子,和其他硬殼果,也多懸掛在簷口下。在屋角隅有大小雞叫着玩着。間或有什麼男子,佔據在自己屋前門限上鋸木,或用斧頭劈樹……又或可以見到幾個中年婦人,穿了漿洗得極硬的藍布衣裳,胸前掛有白布扣花圍裙,躬着腰在日光下一面說話一面作事。……”而據到過茶峒的遊客說,現在,只剩尘土的顏色了。



鳳凰古城,遊人如織。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