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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僅賺25元 代課教師清苦
( 2012-08-10 )



廣西58歲的代課老師劉榮知,近年多次參加“民辦教師轉公辦”考試,但都未能通過。他表示,如果考不上,就當一輩子代課教師。新華社

在貴州省納雍縣鍋圈岩鄉塘邊小學代課的孔艷,看着自己每月僅25元的補貼收入,不知今後的路該怎麼走。生活貧困、面臨被清退且前途未蔔的她,只是納雍縣109名、乃至貴州省約萬名代課人員的一個縮影。

      孔艷是鍋圈岩鄉擁護村人,1997年開始她就在該村塘邊小學代課,每月獲政府財政補貼190元。但15年來,她的這個補貼收入不升反降,直至2012年年初變成了25元。《南方都市報》報道,孩子已經3歲,和爸爸住在外地,而孔艷還沒有自己的房子,現在借住在母親破敗的木屋裏。
      鍋圈岩鄉是納雍縣最偏遠的地區之一,而納雍縣是中國新一輪重點扶持的貧困縣。如今,塘邊小學只剩五六十個學生, 而所謂的學校,只是一間牆皮斑駁脫落的平房,屋前的一塊空地,既是學校的操場,又是村民的院落。
      胡明萬是這所學校的締造者。他說自己1971年就開始教書,是村上資格最老的教師。他和顧慶萬、孔順明以及自己的學生張懷明,建立了塘邊小學,供村子及周邊的孩子讀書。
      在胡明萬的記憶中,這所有着20多年歷史的小學,前後僅有過7名教師。除了4名建校“元老”,另外3人是黃大勇、孔艷和吳學敏。孔艷是孔順明的女兒,1997年初中畢業後,恰逢父親病逝,作為家中長女,為了照顧母親和三個弟妹,她繼承父親的衣缽,到塘邊小學做了代課教師。
      吳學敏比孔艷早9年成了一名代課教師。孔艷家和吳學敏家分別在村子的三組和四組,這與塘邊小學所在的擁護村九組隔了一座山。繞山而行有兩條路,大路寬些但需走上1個小時,小路很窄且有危險,卻只要40分鐘即到學校,孔艷和吳學敏常走小路。代價是費鞋,孔艷說,每月25元的收入還不夠買鞋,更別提家裏的日常開銷了。
      雖然喜歡當老師,但孔艷仍承認,代課的工作很苦,她帶兩個班,備課及批改作業有時要工作到很晚,夜路難走,便不得不寄宿在胡明萬家。
      提起塘邊小學和那裏的老師,以公辦教師身份退休的胡明萬也只說了一個“苦”字。這苦之於學校是缺少老師和經費,之於吳學敏和孔艷,則是收入的微薄。吳學敏的補貼早就是每月25元,孔艷的補貼也在年初向吳學敏看齊。吳學敏將補貼單據公諸網絡後,納雍縣政府旋即介入,將代課人員的待遇提高到每月1000元,並為他們繳納養老保險和失業保險。
      納雍縣教育局紀檢室主任曾傑介紹,縣裏對於代課人員的薪酬原則是,以教學點自籌為主,政府補貼為輔。吳學敏的“25元薪水”,即是政府補貼這一塊。1997年剛到塘邊小學時,孔艷獲得的政府補貼是每月190元。2009年前後,這一金額變為每月60元。而吳學敏說,那次調整對他來講倒是漲薪,因為自1988年起,除了在愛國小學工作的一年間每月可拿到400元,他的補貼金額最高就是每月25元。
      對於年初孔艷經歷的這次調整,曾傑表示:“聽說是縣財政系統要把各鄉村代課人員的補貼標準統一,就取了最低線的25元。”至於調整原因,他也表示不解:“決定是縣財政系統做出的,縣教育局也說不上話。”
政府補貼下調,教學點自籌資金也不足。胡明萬說,縣財政根據學生數量,按每年每人300元的標準,給學校補貼經費。塘邊小學最多時有120個學生,後來胡明萬和顧慶萬退休,學校僅剩下4名老師,學生人數有所減少,加之自2011年起教學點撤併,現在學生就更少了。
      孔艷記得學生人數多時,學校還曾發放過獎金,每月100至300元不等,但從2011年下半年開始,這筆獎金就停了。吳學敏同樣拿不到學校的獎金,他說:“我知道學校確實沒錢。”吳妻為此很不高興,她必須考慮家中生計。在丈夫當老師的這些年裏,微薄收入加上賣糧的錢,並不夠開銷,他的大兒子因此中途輟學。
      而面對貴州省要求9月前徹底解決代課人員問題的決定,夾雜在孔艷和吳學敏心裏的,是對過去數十年低收入的不滿、對未來去留的猶豫不決和對教師行業的不捨。

      “卸磨”就“殺驢” 毀國家窮教育
      有報道曾稱,清退代課教師後,很多偏遠山區學校的師資嚴重短缺,學生無心學習,學業荒廢。廣東省紫金縣的60多名代課教師因此就又陸續接到了學校“返聘”的通知,而且“返聘”的條件竟是必須簽訂辭退協議。這意味着“返聘”仍是臨時性的,被“返聘”後,其代課教師的“臨時工”身份並未發生改變。
      有不少評論人士稱:“國家之所以出台清退代課教師的政策,主要是為了‘優化教師隊伍’,這也是大勢所趨,但目前‘一刀切’的清退政策和不完整的補償機制,不僅損害了被清退代課教師的利益,而且剝奪了很多偏遠山區的孩子們接受教育以及改變個人命運的機會。”
      這邊廂教師已然“總體超編”,那邊廂麻雀學校仍舊“求師無門”。上述怪現狀重要導因在於,公辦教師向城鎮集中的趨勢並未因清退代課教師而發生明顯逆轉。城市學校根本不缺教師,缺教師的都是農村學校。“要不是農村教師默默無聞地奉獻在三尺講台上,農村教育早就出問題了。”還有網民評論稱:“中國教育,卸磨殺驢,毀的是國家,窮的是教育。”“讓中國公民得到‘公正、公平’的待遇,讓人民生活得更加有尊嚴,這句話好像余音還在,辛苦了一輩子的代課教師為中國下一代的教育嘔心瀝血,卻得不到公平公正,更不要說尊嚴了。”

      教師逃離 催生“廉價”代課人
      談到績效薪資問題時,北京科技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楊曉明說:“義務教育學校教師績效薪資的地區差別懸殊,會進一步加劇教師——特別是農村貧困地區教師的非正常流動。”
      湖南邵東縣簡家隴鄉、野雞坪鄉、靈官殿鄉等鄉鎮,一些小學的正式教師正在因“薪資水準低”而停薪留職另謀生路,而由平均學歷只有初中文化的代課教師“頂缺”。每月約2000元的薪水總額,在那些湖南中部偏西縣城的公務員眼裏,“已經屬於縣裏‘吃皇糧’的中等偏上水準了。”但教師們並不這麼想。
      《中國青年報》報道,中國《教師法》第25條規定:“教師的平均薪水不低於或高於國家公務員的水準,並逐步提高。”然而,該縣很多鄉鎮中小學校的教師都表示,2011年縣裏公務員的津補貼發到了1.4萬元。
      另據瞭解,縣城裏的在職中小學教師,自有生財之道,他們可通過讓學生們認購資料,上興趣班、補習班“創收”。但對鄉鎮教師來說,這一“創收”渠道也被堵死。“農村的孩子,有的連交書本費都困難了,老師怎麼好意思再讓學生買書報補習班?”在簡家隴鄉旱沖中心小學的辦公室裏,寧老師說。簡家隴鎮的村民稱,在那裏沒人願意當老師,因為收入低。另有老師說,為了解決收入困局,不少鄉鎮小學的教師,千方百計要往縣城裏調,“花上10萬元走關係,是常事”。而那些調不走的鄉鎮教師中,一部分人也停薪留職,自謀財路去了,身後的空缺由更“廉價”的代課老師來補。王老師說,在有115名學生的旱沖中心小學,8名老師裏,就有4名是代課教師。這種現象也絕非個案,那些代課教師大多是沒辦法走出鄉村的女性,初中學歷。“他們沒有經過培訓,和孩子溝通總有些困難。”寧老師說。

      徹底清退轉正無望
      吳家的景況從2008年其實已開始好轉,那一年吳學敏當了擁護村村委會副主任,每月有200元收入,逐年遞漲至今已有800元。2009年開始,他還負責為村裏打炮驅冰雹,每年掙2400元。對於“25元薪水”,納雍縣政府曾指出吳學敏有這些兼職收入,但他回應稱:“這些都是我的勞動所得,不能因為我有其他工作,就減少我教師工作的收入。”而且,這些收入也不能令吳學敏安心,他要供養小兒子讀大學,還要還貸款:“這些都是臨時聘用的工作,老了以後咋辦?”
      早在“吳學敏”們還在忙於填補公辦教師缺口的時候,“民辦教師”的稱呼已經逐漸退出歷史舞台,未能解決的民辦教師,也被改稱為代課教師。有報道稱,2004年貴州省開始着手解決代課教師的問題,要求各地“嚴禁聘任不具備教師資格的人員擔任教師;一律不准聘用長期代課人員;對現有代課人員逐步清退”。這一時期開始,“代課教師”一詞也被“代課人員”所取代。
      從1998年開始,吳學敏一直想轉為公辦教師,這也是孔艷的追求。不僅於此,截至2008年,“代轉公”甚至是納雍縣全部588名代課人員的追求。為了轉為公辦教師,吳學敏特意讀了函授班,通過了教師資格證對教育學、心理學的要求,但普通話卻成了他最大的障礙。按相關要求,獲得教師資格證需要在普通話考試中獲得二級乙等以上的成績,吳學敏和孔艷都是三級乙等。在年復一年的等待中,吳學敏實際上已失去了轉為公辦教師的可能性。他已經50歲了,而貴州省要求,“代轉公”人員年齡最高限制為45歲。而在吳學敏成為公辦教師無望的同時,納雍縣的教師資源卻仍緊缺。
      2012年2月,納雍縣像吳學敏和孔艷這樣的代課人員有344人。這其中只有16人擁有教師資格證,縣教育局根據2比1的相關規定,將其中8人轉為了公辦教師。曾傑說,這很可能是納雍縣最後一次“代轉公”的機會了。
      如今擺在吳學敏面前的只有一條路,轉為工勤人員——這成為了代課人員選擇最多的出路。336名代課人員中大部分已選擇了這條道路,與吳學敏一樣還未下定決心的,還有109人。
      孔艷不願轉為工勤人員,她或許還有機會改善自己的普通話,卻可能趕不上貴州省解決代課人員問題的最後期限。貴州省已要求在9月1日前,將全省的代課人員問題徹底解決。留給吳學敏、孔艷,以及貴州省約萬名代課人員的時間不多了。

      獎勵薪資懸殊 城鄉教育差距大
      河北省一家重點中學,在2012年高考前,於校園內高調展出一輛價值11萬元的房車。該校校長高雲洪表示,房車將獎勵給該校高三教師。
      署名為蔡毅的作者撰文稱,這11萬元房車的獎勵,與貴州省納雍縣鍋圈岩鄉幾位代課老師的25元代課費放在一起,讓人心裏五味雜陳。
      重點學校教師和身處大山深處的代課教師,待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城鄉之間教育差距之大令人喟歎。作者認為,每月只能領到25元代課費的教師,從事的才是真正的教育。重獎培養“狀元”的教師,只會讓應試教育更加深入人心,甚至導致教育的變形與扭曲。

      全能老師  堅守學校34載
      幾十年來,這些代課老師們讓一批又一批的山裏孩子走出大山,如果代課老師們真的陸續離開,他們的學生又該怎麼辦?在浙江省衢州常山縣新昌鄉半源村,王啓清是村裏的一名代課教師。課上,他認真教書,課下陪着孩子們一起玩,這樣的日子,他一過就是34年。
      王啓清1976年9月參加工作,語文、數學、美術、體育……所有的課都是他來教。他說,自己是本地人,到外面教書也不方便。雖然老師們一個個都走了,他卻仍選擇留在那裏,他只想在退休之前,把書教好。據瞭解,他的月薪為780元,退休之後也有一定的養老金可以保障生活,從這方面看,浙江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
      浙江新聞網報道,程其健也是新昌鄉的一位小學老師,他雖然不是代課教師,但卻一人撐起了一座小學。程老師說,自己辛苦了大半輩子,也不怎麼覺得苦了,苦的是這些孩子。
      程其健還說,隨着學生數目的減少,老師流失的現象也很嚴重。2006年開始代課教師被慢慢清退,山裏的老師越來越少了,而艱苦的生活環境,也讓剛畢業的年輕老師們對鄉村小學望而卻步。由於沒有其他人進來,程老師目前完全一個人撐着本村的小學教育,備課、上課、輔導孩子、跟孩子們玩,程老師要從早上一直忙到晚上。雖然很累,但他還是希望孩子們能夠繼續讀書。
      小徐老師1988年出生,畢業後就被分配到半源村小學教書。和他一起教書的,還有已教了一年的小姜老師。小徐老師說,由於過來教書的老師少,而且所教學科比較單一,造成農村學生不能很全面地受到良好的教育。目前農村教育,雖然硬體環境已在逐漸改善,但上述情況還是令人擔憂。
      衢州常山縣新昌鄉的山村小學,可以說是浙江欠發達地區農村教育的一個縮影。目前,浙江的代課教師數量已不多了,主要集中在溫州、衢州、麗水一些山區,但他們仍在默默地奉獻着自己,無論未來會有什麼變化。





安徽“獨臂代課老師”邵軍,堅守深山小學13載。新華社

遼寧省一代課老師在給孩子們上課。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