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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無飛鳥地無獸 戈壁大漠流眼淚
( 2012-07-06 )



一輛汽車在寫有“野馬野放區”的標示牌旁駛過。普氏野馬是目前地球上唯一存活的野生馬。新華社

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是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東緣的一道生態屏障,但自1982年建立至今,自然保護與經濟開發的衝突便始終存在,保護區範圍的歷次調減也都與開發有關。除了石油和煤炭,有“卡拉麥里金”之稱的花崗岩引來眾多商人投資采石場,金與石、財富與資源的兌換,正在讓這一地區脆弱的生態系統經歷着另一場考驗。

      卡拉麥里保護區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奇台、吉木薩爾、阜康、富蘊、青河、福海等六縣境內,地處新疆北部準噶爾盆地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的東緣、烏倫古河以南。這裏有典型的空曠荒漠與戈壁地貌,曾是西部野生動物別具一格的天堂。野馬、野驢、鵝喉羚或悠閒散步,或成群馳騁;金雕、獵隼等數以萬計的猛禽在這繁衍生息。而今,經濟開發與礦業開採卻打破了戈壁灘上的寧靜,昔日的西部野生動物天堂,如今正在成為荒涼的不毛之地。


      礦產成“動物殺手”
      卡拉麥里保護區屬於自治區級保護區,於1982年成立,面積約為1.8萬平方公里。據1995年至2000年間的野生動物數量摸底顯示,保護區內共有野生動物288種,其中國家級保護動物有普氏野馬、蒙古野驢、金雕、盤羊和獵隼等48種,數量達到3萬余隻。現在由於採礦、築路等原因,很難再能看見它們。
      2004年竣工的216國道,承擔着新疆糧油瓜果食品,以及石油、煤炭等礦產資源輸送的重任,而它恰恰就是保護區有蹄類動物的“殺手”。路從保護區核心區穿過,使有蹄類動物的主要活動區一分為二,且破壞了它們的飲用水源地。為了喝水,它們不得不橫穿大小車輛疾馳如梭的公路。為此,僅2008年一年,就有5匹普氏野馬命喪車輪之下。
      2009年,同樣穿越保護區的烏准鐵路宣告竣工。為了儘量給有蹄類動物提供便利,列車經過的橋墩下開設了動物通道。但由於對現代化交通工具的本能恐懼 ,這些有蹄類動物還是遠遠地避開鐵路。
      從保護區先天生物多樣性與物種的重要性上來考量,卡拉麥里保護區可以晉陞為國家級。但卻由於保護區內的礦點此處采完,彼處又開,卡拉麥里升格為國家級保護區的日子變得遙遙無期。
      保護區內的公路上,拉礦車川流不息,石料場數不勝數,爆破聲隆隆作響,“鐵鶴”一樣的起重機,不斷啄食殘缺不全的山體與大地,將山體肢解成一塊塊大小相近的長方體石料。這些石料叫卡拉麥里金(又稱天山紅),花崗岩質地,主要被用作室內與室外裝飾。
      除卡拉麥里外,在北塔山牧場土狼崗村南邊五六十公里的戈壁灘上,有不少金礦。一位投資商介紹,他們每天可以提煉出三至四公斤的金子,每公斤為三四十萬元,月采100公斤左右。金礦洗礦用的氰化鈉和氰化鉀都有劇毒。如果洗礦完成以後把藥桶原地丟棄,會對當地水源造成破壞,使附近的動物直接或間接死亡。而事實上,很多礦主在提煉完所需要的東西後,藥桶隨即原地拋棄,並且洗金池也絲毫未被遮掩。
      保護區成立之初面積約為1.8萬平方公里,但隨着保護區內不斷發現煤礦、金礦、石英礦、水晶礦等礦藏,保護區面積再三縮減。截至目前,保護區面積已縮減了25.2%,超過原有面積的1/4。
      保護區之所以難以升級,面積之所以縮水,說到底,還是因為原生資源的吸引,當地政府只看見了粗放式開發帶來的階段性GDP高漲。如果保護區升了級,再發現礦藏,當地就失去對保護區的調控權了。據現在保護區的破壞程度,如果想要再恢復如初,沒有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是不可能的。


      “鷹山”變荒涼
      如今的卡拉麥里保護區難以得見雕、隼、鵟、鴞、鷲等猛禽的蹤跡。當猛禽飛過卡拉麥里的時候,它們被迫留下了自由和生命。與猛禽捕捉直線上升相對應的是,猛禽窩的利用率卻在直線下降。2004—2005年,保護區內統計到340個巢穴,其中有9%是被金雕、獵隼、紅隼、雕鴞等猛禽利用。如果沒有人為干擾,它們會一直使用下去。然而,這些巢的入住率不斷下降,2011年已經下降到不足3%。
      黃羊山是一座“鷹山”。別的地方數十公里甚至數百公里才能見到的金雕、獵隼的窩,在這座山上竟有18個。由於周圍的山體被挖得殘破不堪,以前在群山懷抱中的黃羊山,如今正在漸漸變成一座孤山。今年5月,原本已應進入抱窩階段的猛禽,在“鷹山”竟難覓蹤影。
      卡拉麥里孤獨的眼神潛藏在寂寞瞳孔裏,不見雄鷹翱翔,不聞野馬嘶鳴,唯有一聲歎息後的晶瑩滑落,那是卡拉麥里的悲傷之淚。                                           下轉頁54

      除了沙還是沙  最可怕的是感冒
      “我們一般每年四、五月來,幹到11月下大雪之前就撤”,福建工人老黃講,他所在的采石場,老闆承諾每月最低工資6000,幹得多的一月掙上一兩萬的也有。這樣半年能帶回家五六萬塊,一家人一年的開支也就夠了。不習慣的是荒漠極其缺水,滿眼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平時,除了一天在采石場工作上十小時外,老黃和其他工友們一樣,除了在荒漠上吹吹風、數數天上過往的鳥,再沒有別的任何消遣,只有年青人或極少數捨得花錢,苦悶愁惱時,才會掏錢在工地小賣部買上幾瓶啤酒,對着蔚藍曠遠的天空喝個七倒八歪。
      “這裏水難喝,又鹹又澀,吃不習慣;再就是太陽大,曬得難受”,但讓工人們覺得最可怕的,卻是感冒。准噶爾盆地早晚溫差特別大,一早一晚要捂着厚外套,而中午卻又能曬到人脫皮,因此幹活累了的工人稍不注意,就會感冒。“方圓數百里無人煙,要拿感冒藥,要到100多公里外的奇台縣,一來一往的車費都要五六百”,按老黃的說法,如果不幸得了感冒,這工就基本算白打了。

      “野馬女孩”的卡拉麥里之夢
      金秋時節的卡拉麥里野生動物保護區,長滿酥油草的廣闊戈壁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深情凝望着用17年青春陪伴的每匹野馬,張赫凡都能像對老朋友似的——開數它們的“家史”。在張赫凡和她的同事們的努力下,重歸新疆的野馬已經成功地繁殖了四代野馬,截至2011年,野馬群從當初的43匹已擴大到67匹。
      卡拉麥里,在哈薩克語中是“黑色的大地”的意思,地處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境內,橫跨准噶爾盆地,南北連接天山與阿爾泰山,面積約1.7萬多平方公里,是中國最大的有蹄類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卡拉麥里植被豐富,人跡罕至,是新疆野馬和野驢自由生活的地方,也承載一個“野馬女孩”的夢想。
      1995年7月,張赫凡被分配到新疆自治區林業廳普氏野馬繁殖研究中心。作為新疆師範大學獸醫專業的高材生,她成為中心唯一的女醫療技術人員。到林業廳報到,她才知道,野馬繁殖研究中心位於離烏魯木齊100多公里之外的吉木薩爾縣老台鄉西地村。
      所謂的野馬中心,是幾座設備簡陋的小屋,獨立在准噶爾盆地的戈壁中。整個野馬中心在編人員15個人,只有她一個女性。沒有燈,夜晚只能點上熊熊的篝火;沒有商店,去60多公里外的市區買生活用品一趟就得四五個小時;沒有圖書館,沒有娛樂,只有和野馬朝夕相處。這裏有的是草原、長空和野馬,還有當時每月300元的工資。
      剛去的幾個月,從前活潑開朗的張赫凡封閉了自己,排解孤獨寂寞的方法就是一個人在戈壁灘上漫無目的地亂走,不知何處才能安撫自己的靈魂。從識別野馬開始,赫凡憑着對野馬的熱愛和對工作的頑強執着精神,將中心建立以來的200多匹野馬一一記在心裏。這些看似平凡卻不平凡的工作,讓新疆野馬繁殖研究中心野馬的繁殖成活率和近交控制程度都達到同期國際先進水平。
      因為中心人手緊張,張赫凡有時還要兼任飼料、喂馬、清洗馬廄等工作。時光一年一年很快過去,如今,習慣了戈壁生活的孤獨與寂寞的她平日除了看書,就是聽收音機。有時,把爐火燒得轟轟作響,這也是一種很大的安慰。
      每月只有1100元的薪水,已是野馬中心的高收入了。本來應該有風沙補貼、野外補貼、誤餐補貼,可因經費短缺,都得不到兌現。赫凡就這樣日複一日、年復一年地默默奉獻着,讓那片覆蓋烈日風沙的荒原承載起自己所有的艱辛、苦澀、孤獨。

      福建商人方如春 點石成金
      年近50歲的方如春個子瘦小,沒有“啤酒肚”,常常背着輕便的斜挎包。走路時步子奇快,總把別人甩在後邊。但只要一走進石材廠,他就馬上“溫柔”起來。每塊石板的編號、發往地區、質量好壞、顏色差異他都能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方如春愛把堅硬的石頭比作穿在女孩子身上柔軟的布料,“有的可以做外套,有的做內衣,一定要知道用在哪”。這個粗糙的大手不如裁縫細膩,卻有一項絕技——“點石成金”。在他手下,新疆奇台縣的“卡拉麥里金”從賣出、推廣到成名只用三年,被稱為石材界的“奇跡”。
      與茶葉一樣,石材是福建人近乎壟斷的行業。但與很多世代閩商不同,方如春白手起家,做了十年辛苦的打工仔。26歲時,他在石材廠專門開車跑運輸,開過重工叉車:“當時還是新興行業,剛發展起來。”
      1998年他把新疆鄯善的紅色石材打進福建市場,樹立了自己的名號。成功的背後是方如春跑遍天山南北的艱辛。在新疆,花崗岩礦一般都分布在條件惡劣的深山,或人跡罕至的荒涼戈壁。方如春就帶上干糧、礦泉水與衛星電話,一去就是十多天。一年下來,車胎要跑壞10多條,鞋子要磨壞四五雙。
      金色在中國文化里象征“富貴”,金色花崗岩向來供不應求。方如春一到石材豐裕的新疆,逢人就問“附近有沒有黃色石頭”。2005年秋天,當方如春第七次走進茫茫無際的戈壁沙漠時,沉睡了億萬年的“卡拉麥里金”終於遇到“慧眼”。
      商場如戰場,兵貴神速,方如春一周就結束了與當地奇台縣政府的談判,他選擇了尋求保護的慣用招數——與當地一家頗具人脈的本土企業合作。
      經過初期開拓市場時的艱難,很快各地企業要貨的訂單如同雪片般飛來。如今的方如春非常自豪:“以前做石材的是孫子,現在朝代變了,房地產商現金給了我們都沒貨,你當了那麼多年爺爺,我也要當一回哥哥”。

      因美麗而苦難 因富饒而多劫
      公路像一條毛細血管,筆直橫穿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一輛輛大型卡車蝸牛似的蠕行在大漠之中。這些大卡車車頭鮮紅,後車廂壓載着一塊塊切割成長方形的巨大石頭。
      這些千百萬年生長於斯的石頭,顏色以金黃色為主,夾雜暗色不規則斑點,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卡拉麥里金”。作為一種巨型花崗岩,這些石頭正不分日夜地被開采,然後源源不斷地運出准噶爾盆地。
      茫茫無際的荒漠戈壁間,神奇般長出一個個規模巨大的采石場:它們粗暴地掀開沙漠地表,利用機器一層層深切,一層層將這種質地柔軟細密的花崗岩切割出來。這些來自亙古荒漠的花崗岩,最終被打磨變成遙遠大城市廣場上方正的地磚,或者是建材市場里時髦的花崗岩壁磚,甚至邊角碎料都被嵌入城市居民廚房的灶台。
      隨着西部大開發的推進,攜帶大量資金老闆的接踵而至,隨之而來的還有操着各種口音的打工者,這種投入不大、產出卻甚為豐厚的荒漠采石場,在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北緣遍地開花。今天,“卡拉麥里金”已成為當地繼“白(棉花)、紅(番茄和瓜果)、黑(煤炭和石油)”後的又一經濟增長點。
      “他們把石頭采走了,連飛鳥都變少了”,以前一到候鳥遷徒季節,附近北塔山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只飛鳥翩翩而至的情景,這兩年已經越來越少見了。更外圍的卡拉麥里保護區內,巨無霸式的金礦煤礦油田等,一到夜晚,便照得茫茫戈壁灘燈火輝煌,徹底不眠。
      卡拉麥里山谷內,仍有巨大柱狀的白色煙霧衝天而起,大地微微震動——又一次冷爆剛剛結束。這樣的冷爆新技術響聲不大,但周邊山體卻會一圈圈水紋般破裂擴散,隨後再被一輛輛大卡車將這種沉默的山之脊髓,源源不斷地通過鐵路、公路銷往外地。
      如今,平均海拔僅1100多米的卡拉麥里山脈,不少在人眼中頂多只能算丘陵的低矮山頭,已陸續被采石場啃平吃光;山谷里,最多見的則一條條、一道道碼放得整整齊齊、墓碑似的巨大石塊,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腹。

      普氏野馬
      生活習性
      棲息於海拔700米至1800米的草原或半沙漠地帶,食物主要為蘆葦、蒿子、梭梭等。耐渴能力很強,可忍受3至4天不喝水。
      分布
      原產於蒙古國西部科布多盆地和中國新疆準噶爾盆地東部一帶。於1879年由俄國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首次發現,其後其野外數量不斷下減,至1969年人類最後一次發現其野生個體,前後僅經歷90年。
      形體特徵
      高約12.2至14.2手寬,體長約2.1米,尾長約90厘米,體重約350千克。頭短粗、嘴鈍、耳短而尖、口鼻有斑點、無額鬃,鬃毛黑棕色。食草後能把葉綠素從葉綠體中提取出來,形成厚厚的膠體儲存在喉嚨的後部,據說這種膠體能抑制病毒的傳播。

      採石頭漢人幹  運石頭哈薩克人幹
      在采石場,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工人們臨時住的房子是石頭搭的,屋內的灶台、吃飯的桌子、甚至睡覺的床,都是石頭簡單壘成。在采石場通往外界的大漠,車轍輾出了路,路兩側大大小小的石頭或立或臥,已充當了廠名或路標,上面要麼用毛筆字寫着:某某采石場,大大的手機號碼;要麼寫着前方地名,打上醒目的紅色箭頭。
      采石是外地工人們的事;運石則多半由本地哈薩克人來承擔。公路的小飯館只為過往的卡車司機提供最簡單的飲食——新疆拉條子,一種菜拌面混合的食物。但生意很好,老闆吐本斯坦每天都忙得團團轉。據他粗略估計,目前每天運出“卡拉麥里金”的大卡車不下上百輛,以每輛平均載重80噸計算,每天運出的花崗岩不下8000噸,且持續兩三年。



被切割下來的巨型花崗岩被整齊放置在一起,等待裝車運往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