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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佛院學僧 青燈古佛不寂寞
( 2012-06-08 )



學僧們在佛學院內還要上英語佛經課。新華社

法源寺不但是北京城裏最古老的寺廟之一,還有另一個顯赫的身份,即中國佛學院所在地,是中國佛教文化教育中心。能到佛學院讀書的學僧都不簡單,他們由全國各大寺廟或佛協推薦,之後這些18歲至29歲的優秀僧人必須通過嚴格的入學考試才能讀書。而大家的目標都一致,就是研究和弘揚佛法。

      是到複旦大學讀研究生還是去廟裏出家?佛慧在參加了河北柏林禪寺一個短期夏令營後,選擇了後者。佛慧師父是典型的江南人,瘦高個清秀斯文,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上,穿着僧衣也脫不去學生的本色。出家前,這位南京大學新聞系的畢業生剛剛考取了複旦大學研究生,柏林禪寺之行改變了他的人生,“就是在柏林禪寺,我突然感到寺廟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那有我的書房,可以安靜地讀書……”結果佛慧沒有去複旦報到,選擇剃度出家,並一步步走進了中國佛學院大門。現在,25歲的佛慧師父是中國佛學院2011級的學生。
      中國佛學院與法源寺毗鄰,與其說只是一牆之隔,不如說它就是法源寺的一部分。法源寺位於原宣武區南橫西街路北胡同裏,不像很多寺廟香客如雲,“香火不旺”的法源寺因為幽靜而顯得肅穆。西面的中國佛學院大門右側掛着的校牌很不顯眼,從門前的胡同經過,如果不留神,甚至都會錯過。
      與其他大學相比,佛學院小了些,一幢教學樓和樓前的一個小院就是它的全部。早晨7點時,一位穿着黃色僧袍的學僧在教學樓前不大的小院大聲朗讀英語,佛學院副院長兼教務長宗性法師說,很多學僧都非常用功,每天早晨都有學僧在院裏讀英語或日語,這位學僧天天如此,已堅持了很長時間。說“很多”,其實佛學院的學生也不過百人左右,佛學院設有本科和研究生班,本科班隔年招生,每次招一個班四五十人,如今在讀的研究生有9名。


      學生綜合素質高
      想進佛學院讀書,要面臨嚴格的入學考試,“嚴格”意味着考題難和錄取率低。佛學院入學考試要考語文(主要是古代漢語)、歷史、地理、英語、佛學和宗教功課。
      “考試最大的難度是沒有考試範圍,就說史地,什麼都考,我們複習時只能看看上一屆的考題,考過的就不看,或少看點。”靜妙師父跟佛慧師父是同班,都是去年考上的佛學院,2011屆一共招收了42名學生,當時有180名考生報考。
      佛慧可說是考試的高手,從南京大學一直考到複旦,但佛學院的考試還是把他給鎮了。印象最深的是英語考試,最後一道英譯漢,考的是一段佛家故事,內容出自禪宗典籍《景德傳燈錄》裏的一段句子。“我覺得是流水的意思,可考完了與同學一對,竟對出了四種答案,誰也不知道哪個是正確的,而正確答案好像是竹子刺破天空!”
      靜妙師父說,自己英語不好,但可能是因為英語考試太難,所以對大家的總分影響也不大,因為所有考生中,及格的沒有幾個。原因很簡單,光懂英語,不懂佛經,僅懂佛經,不會英語,都不會答對。
      入學門檻很高,學生綜合素質自然也不錯,2011級像佛慧這樣讀過大學的學僧也不少,亦樂師父是四川大學研究生畢業。教務長宗性法師說,能進佛學院學習的學生大多都是為了潛心研究、修行佛法,並不是僅僅為了拿個文憑,他們很多人的想法與世俗社會還是有區別的。學僧學習四年畢業後,雖有不同的選擇,一些人會回到寺廟,也有一些被公派出國留學,比如到英國劍橋或者日本的大學繼續學習,不管怎麼樣,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研究和弘揚佛法。

      法源寺 處處歷史處處禪
      “法源寺的建築格局精巧而不失貴族氣質,剛到法源寺是夏末,丁香已然退去多時,鬱鬱蒼蒼的樹蔭之下,石碑古物以其長者的身姿俯視着我身而為人的驕傲……”來法源寺一年的佛慧師父,在一篇文章中這樣描述着這座京城裏最古老的寺院。
      說法源寺著名,不僅是因年代的古老,還因其保存着完整周正的中式寺廟建築部局,更是中國佛教文化的中心之一,難怪當年乾隆皇帝親筆:法海真源。
      法源寺東西76米至103米,南北220米,共6700平方米,面積雖不大,但佈局嚴緊。寺廟是典型的明清中軸線對稱格局,主要建築多為明清修建,坐北朝南,中規中矩的格局是北京保存下來最古老悠久的古寺院建築群落。
      在法源寺前街,人流熙熙攘攘。小街雖然不寬,但卻車水馬龍。清淨的山門上三個柳體金字“法源寺”格外顯眼,走進山門卻是另一世界,寺內共七進六個院落,山門內左右分別設一鐘樓、鼓樓,正對着山門的是天王殿,然後依次為大雄寶殿、憫忠閣、毗盧殿、觀音殿和藏經樓。因為寺廟較小,所以兩側皆設為中國佛學院學僧寮房。
      法源寺內除了建築,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遮天蔽日,走在殿堂間,絲絲的涼意讓人察覺不到北京已經入夏了。在這些樹木中,以丁香、西府海棠和白皮古松最為着名。據記載,位於藏經樓前的兩株西府海棠為乾隆皇帝親手所植。而滿院的丁香花開時,還沒進寺門,已是香氣襲人了。韋馱殿邊的那株粗大的白皮松據說為唐代種植,又稱“唐松”,其後雖有枯萎,至宋代又發新枝,至今仍守衛着古剎,見證着世事的無常,佛法的興衰。走在殿宇間,歷代皇室禦賜,明清帝王的禦筆,更是比比皆是,真可謂一一畫色一一字,處處歷史處處禪。
      唐貞觀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親征高句麗兵敗回朝途以幽州(北京),建寺以告慰陣亡將士,賜名“憫忠寺”,這就是法源寺的前身。不久發生“安史之亂”,很多寺院被破壞,由於憫忠寺身份特殊,完整地保存下來。
      清朝時,雍正將憫忠寺改名為法源寺,從此法源寺成為北方佛教律宗傳播的中心,長盛不訓。民國初期,法源寺還成立了“中華佛學院”和“法源寺佛學院”。1963年,“亞洲十一個國家和地區佛教徒會議”也在法源寺舉行。

      學僧們一天 起床很早請假很難
      與普通大學生一樣,學僧們每周一至周五上課,上下午都有課。不同的是,他們起得很早:早晨5時30分,法源寺內清脆的板聲響起,住在法源寺大殿東側的佛學院學僧們就該起床了。
      簡單的洗漱後,隨着鐘鼓聲,學僧走進大殿開始一天的功課。佛慧師父介紹,“6點到7點的早殿(早課)是絕不能少的,每天如此,這是學僧與學生的根本區別,是僧人必要的功課。”
      做完早課,走出大殿的學僧們,來到五觀堂過早堂(吃早餐),堂內很整潔,一排排木制長條餐桌錯落有致,學僧們坐好,開始行堂。寺廟裏絕對禁止浪費,所以學僧們都是吃多少,取多少。
      兩個蔬菜,還有粥和饅頭。早堂時雖然僧人很多,但很安靜,沒有交頭接耳。吃完早餐的僧人放好餐具後靜靜地退出五觀堂。學僧們有條不紊地行走在寧靜的古寺中,僧衣的黃色和灰色、樹葉的綠色,在朝陽下格外醒目,初夏清晨的法源寺裏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過堂後,學僧們開始為上課做準備,法源寺與西側的中國佛學院教學樓有一道小門連接,學僧們每天都從小門穿過到教室上課。
      佛學院雖然不大,唯一的一幢教學樓卻很有特色,這幢中式仿古建築分地上和地下兩層,一層是一條回字形環廊,東西兩側都是教室,兩個本科班的學生分別在那裏上課,教室裏非常整潔。
      從教室往北走是圖書館,這個圖書館可非同一般,是全國最大的佛學圖書館,藏有幾十萬冊的佛學書籍。環廊中間是個天井,可以看到樓下的開放大閱覽室,一排排書櫃裏塞滿了佛經和典籍。地下一層的南側是大會議室。平時,學生們在這裏開會,或邀請清華、北大的教授們來這裏講詩歌、古漢語等課程。不過,這些課都是安排在晚上課余時間。
      教務長宗性法師說,學僧們一個學年要學十幾門課,四個學年下來,要學四五十門課程。課程的內容很多,在2011級的教室裏,一張課程表排得滿滿的,除了外語、歷史、古代漢語等常規課,學僧們還要學書法,特別是佛教史、唯識等佛學課。而時政課也是必修,佛慧師父說,時政內容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宗教法律法規,另一部分就是時事了。
      佛學院的課堂與普通的大學課堂差不多,不同的是,由於是專屬教室,每位學僧的坐位也是他專有的小天地,木制的課桌上整齊地擺滿了各種學習書籍,有的學僧桌上的書碼得有一尺多高。開講前的儀式也與普通學校類似,全體起立向老師問候,只不過大家嘴裏念的是“阿彌陀佛”。教學是用普通的黑板與電化教學相結合。
      中午11時30分,急促的叫香響起,下課的學僧回到房間穿上海青,有秩序地走入五觀堂過堂了(午餐),僧人們吃得很簡單,土豆、茄子等四個菜,加上一個蘿蔔湯,主食有米飯和餅。過堂前需要念經,過堂時依然很安靜。過堂後,學僧們可以休息一個小時,有的在宿舍裏看書,有的打坐念經,有的躺一會兒。
      下午3時40分,一天的課程結束了,學僧們馬上回到宿舍換好袈裟,來到大殿上。16時,他們要準時晚殿(晚課,念經),晚殿要持續一個小時才結束。
      僧人們有午後不食的習慣,所以晚殿後不吃晚飯,學僧們自己安排。到19時30分,要回到教學樓進行自修,自修的時間是一個小時。晚上8時30分以後,學僧們就可以自由安排了。
      書是學僧們最大的花銷,如今每位學僧一個月有100多元的補助,平時的法事活動,還會有一些收入,學僧生活簡單,日常生活開銷很少,大家都把大部分的錢用來買書了。學僧們的課餘也有自己不同的喜好,有的人利用周末學古琴,有的學茶道,有的逛書店,有的泡圖書館,大家的學習興趣很廣泛。
      在中國佛學院,學僧請假很難,一般沒有特殊原因是不准假的。而且,學僧們也很少請假,即使生了病都會堅持上課,實在病得重了一點,請假也只是請早晚殿的假,他們怕落課後跟不上。

      有緣千里來相會 出家原由各不同
      與很多大學一樣,中國佛學院的學僧們來自五湖四海,有緣相聚在北京。學僧們大多都很年輕,2009級中最小的一位才19歲,最大的也不過28歲。他們為什麼要出家呢,為什麼要上佛學院呢?幾位學僧各有各的原因和想法。
      合文師父今年26歲,四川巴中人。他從小就騎在父親的肩上到家鄉的寺廟裏玩,尤其是每年的正月十五是當地的登高節,人們都會到寺廟裏燒香祈福。去寺廟多了,合文漸漸喜歡上寺廟生活。2006年他瞞着家人偷跑到少林寺出家,令母親一病不起。在少林寺呆了一個多月,合文聽說母親病重,無奈之下回到家裏。面對父母的反對,合文坦誠地說出了自己要出家為僧的志向。父親只好說,要出家等上完大學再談吧。
      不久合文考取了西華大學英文系。上二年級時他再也按捺不住出家為僧的心願,從學校出走,隻身前往江西。半路上遇到江西一位法師,指點他到真如寺出家。合文清楚地記得那天是2008年的4月11日,離現在正好4年。
      來浩師父今年26歲,湖南嶽陽人。他出家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很歡喜寺院裏的生活。“小的時候,一個寺廟裏的僧人來我家,希望我出家,家裏的父母也不反對,我當時說,那就去廟裏看看吧,這一看就出家了。”
      靜妙師父今年22歲,吉林人。家境很好,本可以繼承父親的塗料工廠,衣食無憂,但不知為何就是喜歡寺廟生活。“父母很反對,怕我出家,就把我關了起來。但我15歲那年,還是偷着跑到南京出家了。直到前兩年,父母才理解我。”
      能慧師父25歲,雲南昆明人。“我是父母希望我出家,但我不願意。我父母一直信佛,我也跟着學佛,但只是臨時抱佛腳罷了。可母親特別希望我出家,她自己出家後經常對我說,寺廟才是我該去的地方,但我很不願意出家。直到上高一時,我生了場大病,在家休學,母親把我帶到四川一座寺廟暫住。廟裏的老法師對我很好,但我對他說,我是來暫住的,不出家,就是來玩玩。住了半年多,我感到廟裏生活很安逸,於是延長休學又住了半年。那時我覺得,我可能要出家了,於是開始了修行。”

      忙字怎麼寫 一個心一個亡
      39歲的宗性法師說話時總是帶着一絲淡淡微笑。兩年前他從成都來到北京,現在的身份是中國佛學院副院長兼教務長,同時還兼任成都文殊院住持。
      宗性法師致力於通俗弘法和中國傳統人文精神的傳播,他認為,中國傳統文化與佛教對“良善淡雅”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但現實是,中國傳統文化傳承發生了斷裂,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出現了危機。
      宗性法師說,一位日本作家到中國,感慨於遍地的按摩店,說如果中國的書店也像按摩店一樣多,中國就真正強大了。宗性法師對中國人精神世界感到擔憂,但他同時也認為,快樂與幸福並非遙不可及,總會有辦法。
      佛法講生命輪迴,輪迴裏面有“六道”。六道輪迴,很多人覺得不理解,其實六道輪迴就是生命的六種形態。宗性法師認為,生命在不同條件下會以不同形式存在。舉個例子,水的固態叫冰,液態就是水,氣態就是水蒸氣,但不管是哪個態,組成變化是不變的,都是H2O。人的生命也一樣,在不同條件下以不同形式存在,今天這個形態結束了,但不會絕滅,積德行善決定了生命輪迴的質量。
      現在多數人都只看眼前,天天忙忙碌碌。宗性法師接受《北京晚報》採訪時指出:“忙字是怎麼寫?左邊一個心,右邊一個亡,就是把心給丟了。現在上班時間,路上無論是騎車、開車的人都跟玩命似的,爭先恐後毫不謙讓,眼裏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很多人忙不是為了讓時間變得有價值、有意義,其實是在為了金錢拼命。按照傳統文化和佛教觀念來講,一個人的富有,不在於財富的多少。如果接受這個觀點,相信很多人心態會平和不少。”





宿舍內,學僧明耀(左)在閱讀課外資料;另一位學僧張謇在管理他種養的花草。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