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

北京廢品村拆遷 拾荒者無枝可依
( 2012-03-30 )



一邊是繁華都市,一邊是廢品回收村,城市角落裏的廢品村,是另一個世界。圖為一群廢品回收從業人員從巨幅性感廣告牌前走過。中新社資料圖片

在擁有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北京每天都在產生數以萬計的生活垃圾和廢品。北京昌平區東小口鎮,成為北京最大的廢品收購集散地,儼然一座“廢城”。900多家收購戶進駐,三萬多人從業,盤活了一條廢品產業鏈。然而,隨着東小口村拆遷,那裏將徹底成為歷史,“廢城”也會隨之消失。

      北京廢品村的真實名稱是“東小口廢品回收集散地”,但這個名字從來沒有在任何官方資料中出現過。“廢城”的“廢”字聽起來充滿死寂,實則不然。《法制晚報》報道,那裏佔據了北京一半的廢品回收市場份額,養活了3萬多名從業人員,盤活了一條經濟產業鏈。


      一條小路分隔兩個世界
      在昌平區東小口鎮,分隔出兩個世界——東側一片繁華,有北京最大的社區天通苑社區,超過30萬的新老北京人悠閒生活;西側則是北京最大的廢品集散地,儼然一座“廢城”。560畝土地上盤踞了900多個廢品回收站,超過3萬人曾在此謀生。兩個世界相安無事地“相守”了9年多,即將面臨“分離”。
      現在,東小口正展開拆遷工作,廢品村將徹底退出歷史舞台。深藏百萬,卻依然衣衫襤褸的“破爛王”們,大都選擇另起爐灶。他們將目光鎖定在北京的六環外。東小口村已經啟動拆遷,廢城將是下一個拆遷的目標,今年上半年將全部拆完。


      北京廢品運往全國各地
      堆積如山、廢品圍城。兩層樓高的廢紙,扭曲成規則立方體的廢鐵、用繩子穿在一起的塑膠瓶,剛剛肢解的家用電器,一切能想到的廢品都能在那裏找得到……各種顏色的土狗在院落間溜達。商戶們租住的低矮小平房,完全“淹沒”在群“山”之中。女人們站在小“山”中幹着活兒,夕陽將她們的身影拉成長條。
      女人們的活計主要是分揀。外出聯繫業務、裝卸貨物,則是男人們的事兒。很多年幼的孩子並不上幼稚園,在村中玩耍,稍微懂事的孩子則加入到幹活的行列。集散地的入口處,常年有一群裝卸工等着幹活。閒時,這些男人們便紮堆抽煙、聊天。路邊還停放多輛大貨車,天黑後,它們會被裝滿廢品,去往保定、廊坊、邯鄲,甚至杭州、廣州等地,在那裏,廢品會得到新生。


      “廢城”成經濟晴雨錶
      小小廢品能聯繫上石油,能攀上房地產。別小看這座“廢城”,它已經成為了中國經濟的晴雨錶。東小口之名,早已名揚國際,甚至還登上美國《時代》周刊。2008年,美國《時代》周刊專門撰文:《中國廢品收購者感受金融危機》。
      舉個例子,石油漲價,飲料瓶也不例外。現在很多衣服和家居用品就是通過石油間接加工而成的。石油漲價必然造成紡織企業成本上升,紡織企業將尋求更加便宜的原材料。
      飲料瓶被打成碎片後,經過20多道程序加工,可變成柔軟纖維,填充到毛絨玩具、衣服中。石油漲價,南方一些紡織企業於是加大對塑膠瓶的需求,其回收價格一路攀升。
      目前,東小口拆遷已經進行大半。空餘的土地將由區政府統一規劃,大部分土地都將用於綠化。至於廢品回收從業人員的安置問題,尚無任何政策。“廢城”從業者何去何從,成了一個謎。  

      變廢為寶 經濟環保
      ★毫不起眼的廢品,可能是珍貴的資源。通過綜合處理回收利用,可回收廢品:包括紙類、金屬、塑膠、玻璃等。可以減少污染,節省資源。據統計,目前生活廢品中約70%為廚余廢品、果皮等有機垃圾,20%為廢紙、塑膠類,約4%為玻璃,剩余的為金屬、布類等。
      ★每回收1噸廢紙,可造好紙850公近,相當於節省木材300公斤或少砍伐樹齡為30年的樹木20棵,比等量生產減少污染74%。
      ★每回收1噸塑膠飲料瓶,可獲得0.7噸二級原料(包括汽油/柴油)。
      ★每回收1噸廢鋼鐵,可煉好鋼0.9噸,比用礦石冶煉節約成本47%,減少空氣污染75%,減少97%的水污染和固體廢物。
      ★每回收1噸廢玻璃,可生產一塊藍球場面積的平板璃璃或500克瓶子2萬隻。
      ★每回收100萬噸廢棄食物,加工飼料,可節約36萬噸飼料用穀物,可產生4.5萬噸以上的豬肉。

      有人衣錦還鄉 有人依舊窮困
      當初懷揣着“拾荒”夢想的外鄉人,有的已經在廢品堆裏幹出了自己的事業。一位“資深”的廢品回收商戶說,別看平時他們灰頭土臉的,但有些人還頗有些地位。過年回家時,老家的縣長還親自到縣境迎接,家鄉修路搭橋、教育捐款也往往能得到他們的捐款。但大部分人仍然住在幾平方米的小平房裏,睡着從回收站裏淘來的舊床,每天在廢品堆裏做着重復的工作,身上沾滿污垢,領着時多時少的工錢。
      張新紅帶着他的妻子、3個孩子還有他的父母在村頭開了一個處理廢鐵的回收站。廢鋼廢鐵大多來自北京拆遷的房屋,經他們處理後再拉往唐山等地的工業區。張新紅家一年收入有八九萬,但一家人的開銷也不小。因為孩子在北京的升學問題一直沒辦法解決,很多家庭大都在孩子升初中前就把孩子送回老家,而有的干脆全家跟孩子一起回去了。
      《中國青年報》報道,張艷則決定明年把孩子送回老家讀書後,繼續跟丈夫留在這裏做回收廢鐵的生意。“往年一年能收入四五十萬,但現在一年只有20多萬元了。”她說,可能是因為這一兩年北京的建設少了,對鋼鐵需求量也減少了。但他們家的收入在這裏仍算高,大部分包工頭一年的純利潤只有四五萬到八九萬。
      跟這些包工頭談到以萬計數的收入時的坦然不同,在一家回收站打工的余根方覺得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收入。“一個男人這麼大年紀了,出來六七年了,到現在住這樣的房子,一個月和妻子兩個人只有四五千的收入”。
      為此,他已經四年不敢回湖南老家了,因為家裏還有一個4歲、一個6歲的女兒由他母親照顧着。

      三輪車進去 小房車出來
      垃圾堆裏刨出真金白銀。廢品村數萬人靠在廢品堆裏討生活,其中,從“破爛王”成功變成老闆的絕不是少數,百萬富翁早已不再是什麼新聞,千萬富翁才是津津樂道的話題。“破爛王”也不再是人們印象中的貶義詞,因為很多“破爛王”從踩三輪車入行,多年打拚後已經擁有自己的小房車了。
      在“廢城”裏,跑的是河南的大客小巴,嚐的是河南的大菜小吃,到處都是河南人,到處都是河南話。一位“破爛王”告訴《每日新報》:“在這裏做廢品生意的,基本上都是河南人,90%來自信陽市,其中的90%又來自固始縣。”另一“破爛王”說:“百萬富翁根本就不算啥,那就不能算個錢兒,千萬富翁都有不少了。”“破爛王”介紹,“這些廢品收購點,哪家收鐵的家裏不是擺着幾十噸的貨?哪家收紙的院裏不是堆得比山還高?再看那些光鮮的大老闆,不少人都開上高級房車了,買輛本田也就是個代步工具,開上平治也不是啥新鮮事兒!”
      誠然,在“廢城”裏永遠不缺少財富的故事,其中既有以小博大的奇跡,也有無意撿漏兒的精彩,廢品也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垃圾,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商品,看看村中跑進跑出的汽車,一切玄機便一目了然。據報道,在廢品村裏,你無時無刻不在感受一種強烈的反差,交通工具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例子。走在村口,看到最多的兩種交通工具分別是三輪車和小房車,從樣式到價格,都反襯出“破爛王”的不同檔次。
      三輪車是無數“破爛王”的入門級工具,小房車就完全是身份的象征了,儘管很多人都不承認自己有房車,更不願意多談自己究竟掙了多少錢,但是跑進跑出的小房車已經說明了一切。很多堆滿垃圾的院子裏都修了車庫,停着的房車多是黑色的商務車,“女人和孩子主要是分揀垃圾,而我們男子則是聯繫業務和裝卸運輸。”一位豐田車主說,他的愛車非常干淨,顯然是愛護有加,“去北京跑業務,必須要買一輛好車充充門面,要不灰頭土臉的怎麼談生意?”

      “廢一代”拾荒發家 不願子女重走舊路
      “廢一代”靠這門生意發起了家,卻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繼續在廢品堆裏淘金。 他們的孩子,儘管兩三歲便蹲在廢品堆裏分揀塑膠瓶,但到了六歲,大都會背着書包邁進打工子弟小學的大門。此後,這些在廢品村裏長大的孩子,為了父母的期盼,獨自回老家讀完中學、考入大學,走上與父母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每天坐在電腦前,不用風吹日曬,這正是“廢一代”對子女的期許。
      另有一些人則表示心存愧疚。在垃圾堆裏發家的老萬,在女兒面前,是一個心存愧疚的父親。“都是跟着我收廢品鬧的。”老萬說,女兒小時候在老家學習還不錯,如果能好好培養,沒準將來能考個大學。如今16歲的女兒卻整天在村裏呆着,無所事事,“你說這孩子將來可怎麼辦?”碰到熟人,老萬經常這樣發問,但誰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相比老萬的惆悵,校長萬俊傑更多的是憂慮。2004年,他在東小口辦起了振華學校,約有80%學生的家長從事廢品回收生意。隨着廢品回收集中地搬遷,學校也屢次搬家,從亞運村、奧運村,一步步挪到東小口。雖然不少孩子能從振華學校考上好學校,但更多的孩子選擇中途退學,有的孩子寧願在飯店當侍應,也不願在廢品堆裏尋生計。

      吃住都在回收站 最愛上網鬥地主
      雖然早早就成了百萬富翁,但老萬一家人卻很“低調”。與村子裏從事廢品回收的老鄉們一樣,老萬一家三口吃住都在回收站裏。
      大衣櫃、茶几、板凳、床,家裏的所有傢具都是從廢品回收站裏淘來的,顏色各異。與這些二三十年前的老物件相比,比較值錢的是一台電腦,那是老萬為瞭解市場行情,花450元買來的二手貨。生意不忙的時候,老萬的媳婦會在家裏擺上麻將桌,幾個關係不錯的老鄉聚在一起打麻將消遣。老萬對麻將沒興趣,他更喜歡在網上鬥地主,因為這個輸的是“金豆豆”,虛擬的,不花錢。
      雖然這些年老萬掙了不少錢,但他沒敢買房,不敢大吃大喝。他把幾百萬存在銀行,平時寧願吃差的、用舊的。

      魚塘變廢品村 一生大起大落
      “廢城”所在地在9年前還是大坑魚塘,後來回收公司相中聚集。幼稚園、餐館、診所、小賣店紛紛出現,一晃9年多,一座“廢城”建成。回過頭來看“廢城”,它也經歷了幾番大起大落。
      2008年下半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後,中國出口連月萎縮,國內消費市場也不景氣,廢品價格一日三降。回收大戶積聚的數噸或數十噸廢品真成了“垃圾”。鋼鐵回收商虧損達到數十萬到上百萬元,飲料瓶回收商也虧損十多萬元。東小口從一個繁華的循環經濟中心一夜之間變成了大型垃圾場。
      但也有華麗轉身。2009年至2010年,房地產產業開始走出低谷,對鋼鐵、建材等各種物資需求量猛增,廢舊鋼鐵跟着漲價,價格達到每噸3400元,且供不應求,從2008年金融危機中活下來的廢品回收商又打了一個翻身仗。2011年,全國各大城市又對購房實行限購,東小口廢品回收市場鋼鐵價格應聲而跌,目前每噸價格只有2600元左右。


      白手起家閒不住
      在這個不起眼的村裏,有着一群靠幹廢品回收而發家的百萬富翁,來自河南的老萬便是其中之一。老萬,46歲,河南固始人,他的木材廢品回收站在村子的西南頭。入行21年,算是老資格的前輩了。他穿着過時的舊西裝外套,看上去髒兮兮的。“白手起家的人,總是閒不住。”老萬有些自嘲地說。
      1980年代,老萬在固始的老家窮得叮噹響,眼看過不下去了,他跟着老鄉到北京打工,在工地當了小裝卸工。後來,他和老鄉吃飯,一席話改變了老萬的人生軌跡。有人提起,固始老鄉在北京收廢品,一天能掙10塊錢,“北京到處都是寶,垃圾堆裏都能刨出寶貝來。”
      很快,他在工地上結算了薪資,從舊貨市場淘來一輛舊自行車,也幹起了收廢品的生意。後來,他賣掉三輪車,在市場租下一個攤位,搖身一變,成了廢品回收站老闆。





吃住都在回收站裏,垃圾堆就是廢品回收從業人員的家。美聯社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