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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漂在城市 照看孫子
( 2011-12-30 )



一對祖孫在火車站候車。

“龍龍,龍龍!”在幼稚園門口接孩子的人群中,姜爹爹用濃重的河南口音呼喚孫子的小名。4年前,姜爹爹和老伴從河南農村老家來到武漢,幫兒子帶孩子。“等孫子大了,我們還是想回老家。”他說,他和老伴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老家安度晚年。

      隨着城市化進程加快和競爭日益激烈,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離鄉工作。很多父母也選擇離開家鄉、來到子女所在的城市生活,或照顧子女的生活,或幫着子女照看第三代。子女在外闖明天,父母跟着“漂”晚年——這樣一個老年群體,被稱為“老年漂”。


      夫妻分居兩地
      據《楚天都市報》報道,50歲的丁女士是湖南邵陽人,去年,女兒在武漢結婚生子,丈夫又還沒退休,她獨自一人來到武漢幫女兒帶寶寶。“對我媽來說,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孤獨。”丁女士的女兒玲玲(化名)說,她和老公每天早出晚歸,白天留下母親一人在家帶寶寶,沒人說話。加上母親習慣說湖南方言,偶爾抱着孩子出去溜達,出了家門,一般很少與別人溝通,也很難和街坊鄰居成為朋友。玲玲明顯感覺了母親的這種孤獨。她說,“每當我下班回家,走進院子,就發現媽媽早就在陽台上眺望着,等我回來……”她說,有次陪母親去醫院看病,醫生語速較快,母親連連搖頭說“聽不懂,聽不懂”,“從此她要去醫院,都一定要我陪着,否則她不敢去。”
      感到孤獨的不僅僅是母親。玲玲說,父親一人在老家,偶爾生病了都沒人遞上一杯熱水,但目前又不可能到武漢來,只好經常打電話給母親,父母每天在電話裏互相噓寒問暖。“我有時想到爸爸一人在家孤零零的,也很心酸,但照目前的情況,我和老公都要上班,只能媽幫我們帶孩子,根本離不開啊。”更讓玲玲感到苦惱的是,可能是因為孤獨,母親不時會有情緒波動,還經常吵着“我要回去”,“這讓我和老公也感到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


      重心就是女兒
      今年9月,52歲的趙女士辦好提前退休手續,從老家到武漢照顧女兒。“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辛苦了,每天早上7點多就要出門,晚上9點才能到家,經常不按時吃飯。”
      趙女士的想法是,和女兒一起住,趁還能“做得動”的時候幫女兒料理家務。“以後她還要結婚生孩子,像她那樣的工作,幾乎不可能有精力去照顧小孩。我給她在後方當好?珖保姆?玼和?珖後勤部長?玼,讓她能安心工作。”到武漢後,趙女士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女兒——每天早上起床後,她要給女兒做早點,接着洗衣服,出門買菜,準備午飯……
      對趙女士來說,一方面,為能給女兒解除後顧之憂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卻也不時感到孤獨。
      “我在老家親戚朋友多,經常串門很熱鬧,晚上還去廣場上跳跳舞,自從來了武漢,每天出門唯一去的地方就是菜場。”趙女士說,“孩子工作忙,指望她來陪我是不現實的。”她說,爭取讓丈夫明年也到武漢來,有個伴就會好多了。

      孩子永遠需要呵護支持
      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對3161人展開的一項調查顯示,98%的人表示身邊存在“老年漂”現象,其中63%的人表示,“老年漂”常見。
      出現“老年漂”,是因為中國人有很濃厚的“家”的情結,對於父母來說,子女年齡再大、事業再成功,也永遠是自己的孩子,永遠需要呵護和支持;看着子女事業和人生雙重發展,父母會覺得那是自己人生價值最大的體現。
      武漢市社科院研究員劉崇順認為,很多“老年漂”是為了幫忙於工作的子女帶孩子,這是中國的一大特色。這種生活模式最大的好處是,相比“留守兒童”,它能使一家三代可以團聚在一起,從而使代際關係優化,讓年幼的孩子在一種更健全的家庭關係中成長。
      華中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士生導師范先佐提出,“老年漂”也帶來一系列問題,父母跟着子女在外地生活,離開了原先熟悉的社交圈,在陌生的城市裏,他們沒有朋友,加上語言溝通上的障礙,會遭遇種種尷尬和問題,生疏感、孤獨感油然而生。“社會各方面都應該熱情關心這個群體。”范先佐建議:“這些父母自身也應該抱着一種更開放的心態,積極主動地去融入新的城市。”

      “能幫一把是一把”
      在河南鄭州,也有一群老人——他們來自農村,含辛茹苦將子女培養成人,然後,他們又隨着子女來到陌生的城市暫居;子女的子女長大後——也許在明天,他們又要回歸那個遙遠的山村,過着孤獨的生活。
      據《河南商報》報道,2010年12月,在一次政策研討會上,地產研究者稱,鄭州市將64.5%的房子賣給了本市以外的人;相關資料也顯示,近年來外地人在鄭州的購房比例,一直未低過50%,75後和80後是主力軍。在這數以百萬計的“城市移民”背後,又有多少老年人,隨之居住或暫居鄭州?這個數字沒有統計。不過在一項調查中,60%的網友表示,為了幫自己帶孩子,父母來到城市生活。
      小學老師王書坦說,她教的一年級學生共53名,有十幾名學生每天由爺爺奶奶接送。這種情況,在鄭州市各小學都很常見。一位張老先生說,從孫子出生開始,他和老伴就來鄭州帶孫子,原來計劃等孫子上小學了就回老家,但兒子兒媳婦都說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孩子,堅持不讓他們走。“請保姆哪有讓我們照顧好?我們照顧孩子,放心不說,還不要錢。”張老先生說,兒子在外掙錢不容易,趁現在還能動,能幫一把是一把。
      “子女都很孝順,帶我去動物園,還去看過黃河呢!”抱着孫子曬太陽的李女士也坦承,更多時候,她不出社區大門,每天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附近的菜市場。李女士說,在城市裏生活,去哪兒都得花錢,最好哪兒都不去。記得有次女兒帶她看電影,一家人花了200多元,她心疼得不得了:“得賣多少糧食啊!”“實在悶了,就在社區裏走走,或者待在家裏幹幹活,看看電視。”李女士說,希望孫子早點長大,她好早點回老家。
      調查中,50%的網友稱給予父母物質上的東西太少了;29%的網友為沒帶父母出去玩過而愧疚;認為陪父母的時間太少了的網友佔21%。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的鄭先生則說,忙碌不是我們忽視父母內心世界的理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們更需要精神上的關愛。

      呆了兩天就“逃”回老家
      從古時“父母在,不遠遊”,到如今“子女在哪裏,家就在哪裏”,“老年漂”已成為一個社會現象。資料顯示,至2010年末,江蘇省無錫市有5.74萬常住外來老年人口,以該市637.56萬常住人口計,這意味着目前每110個人中就有一個“老年漂”。
      一位男士說,自己好不容易在城裏安下家,就把父親從老家接來,原想讓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父親享享福;可老人家的興奮感只持續了很短時間,在鋼筋混凝土構築成的空間裏,他不快樂,活得很累。“他不習慣進門出門要換鞋,不習慣用紙巾擦嘴,不喜歡吐口痰要顧慮半天。就連坐在那歐式馬桶上,他也感覺極為不暢,以至於便秘。他只在城市裏呆了兩天就逃回老家。後來,父親說,住在城市裏,如同坐牢,就那兩天,讓他覺得似乎生了一場病。” 
      前幾年,趙本山、宋丹丹就在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上演出小品《鐘點工》,趙本山飾演一位隨子女進城的老人,由於“左右鄰居都不認識,在屋裏憋得慌”,最後兒子只得花錢僱“鐘點工”來陪他聊天,鬧出了一連串的笑話。
      可以說,“老年漂”是社會快速發展的產物。江南大學社會學人士認為,這一現象折射出當代家庭內部“親子關係”的巨大變化,也反映出中國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遷。
      當“老年漂”成為一個社會話題時,如何關愛這個群體,提高他們的幸福感、歸屬感,就成為一個全新課題。最近,上海市老齡委主任殷一璀在2011年上海市老齡工作委員會全體(擴大)會議上指出:“隨着外來務工人員進入城市,我們也要為隨子女一起到上海生活的外來人員父母,提供必要的公共服務,這也是讓外來務工逐步融入城市發展的重要內容,這個任務也不可忽視。”
      資料顯示,2000年至2010年十年間,已有近12萬“漂老族”進入上海,平均每年有1萬多。

      初來乍到時 “幾乎要發瘋”
      雖說“漂”到兒女身邊也該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但對於許多“漂族老人”而言,面對忙於工作的子女、全然陌生的環境,這種幸福的滋味很複雜。
      據《無錫日報》報道,吉順英的兒子兒媳落戶無錫,都是普通上班族,每天為了生活而奔波。“孩子工作這麼忙,孫女交給保姆帶費錢又不放心,還得我來。”話雖如此,吉順英當初做出這個決定時實在不輕鬆。“雖說老家條件比不上城裏,但侍弄田地,家裏收拾打掃,給老伴和大孫女做做飯,街坊四鄰串串門,每天生活充實着呢。”想到要割捨下生活了幾十年的鄉土,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吉順英輾轉反側了好幾晚,“但一想到孫女沒人照顧,還是來了。”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吉順英幾乎成了一個“宅女”,每天除了出去買菜,就是悶在屋子裏做飯、打掃、帶孫女。語言的障礙在她看來不算什麼,心理的失落讓老人“幾乎要發了瘋”,“除了想家,還是想家,那時候感覺這個房子就像個大牢房,我就像個神經病一樣,陽台站站、客廳坐坐,整天坐立不安。”後來,孫女會走路了,吉順英就帶着她每天都去社區溜達,這才慢慢和大家熟絡了起來。
      現在,吉順英除了送小孩上學,每天都去社區花園和“小姐妹”們嘮嗑,不時會參加社區的活動,同樣忙碌而又充實。但老人仍然想家,“想大兒子大孫女和那些老街坊老鄰居。”

      想去“融入” 無奈口音太重
      由於種種政策限制和區域文化差異,一些“老年漂”即使想親近這座城市,卻又難以找到歸屬感。
      周桂英老兩口退休前都是江蘇南通的公務員,本打算就在老家終老,但兒子的一句“父母在身邊才有家的感覺,總得讓我們做兒女的盡盡孝心吧”,讓老兩口到了無錫,“孫子大了不需要我們照顧,我們照顧好自己就行。”
      由於是老兩口一起“漂”,周桂英對新生活的適應速度較快,“每天公園逛逛,看看書看看報,兩個人互相有照應,孩子也在這裏,家也就在這裏。”在老家,周桂英是社區黨總支的宣傳委員,歌唱得不錯。今年,兒子所在社區組建合唱隊參加紅歌比賽,周桂英報了名。第一次排練時老師讓她唱兩句,她就唱了拿手的《走在大路上》,誰知道第二次老師就當着大家的面讓她回去了,說是口音太重,別的老人都聽不清她在唱什麼。

      上老年大學 還填了一首詞
      58歲的薛女士說,很多老人可以像她一樣,在陌生的城市也可以活得更好。
      今年年初,薛女士和老伴到鄭州投奔小女兒,計劃在這裏扎根養老。薛女士自稱圍着灶火轉了一輩子,來到鄭州後,在女兒所在的社區做起了保潔員,丈夫也在社區當了名保安。
      半年前,只有初中文化的薛女士報名上了老年大學,報了合唱班、電子琴,還學習起文學名篇。她說,“我剛學了李清照的《如夢令》,填了一首詞,你幫忙瞅瞅……”鄭州市老官員大學教研室負責人陳霞說,該校開設有書法、美術、聲樂、器樂、舞蹈等50多個專業,學員們“不為文憑,僅為了讓自己高興”。



很多老人離開家鄉,來到城市,幫着子女照看第三代。



兩位老年人在上海中心城區長寧路的公共綠地內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