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男子走過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提醒病人不要聽信“醫托”的標語。

一場原本被眾人期待且有望取得戰果的專項整治行動，結果卻讓人失落。佛山衛生、公安等部門制定嚴密計劃，聯合重拳出擊，對長期盤踞在佛山婦幼保健院、中醫院等醫院外的“醫托”展開大規模“圍剿”清查，但最後卻無功而返，連個“醫托”的影子都沒見。一位在醫院外做小生意的老闆看到執法人員的車隊經過時，開口說了句令人驚訝的話：“?珖醫托?玼們昨天就說今天放假了。”

      據《廣州日報》報道，“他們不是收到風才放假的，原因是他們沒有?珖老闆?玼了。”一位多年與“醫托”打交道的知情人士揭秘說，他所指的“老闆”就是僱傭“醫托”的醫療機構。該知情者稱，婦幼保健院的“醫托”們曾告訴他，最近沒有僱傭他們的醫療機構了，所以這幾天放假休息。每年到年底，這幫“醫托”就基本不幹了，等過年後再尋找“老闆”，繼續“開張”。

      內部行規嚴格
      據該知情人士介紹，佛山婦幼保健院的“醫托”最多時有20多人，分為兩組，每組約12人，輪流值班，他們大都是外地人，但很多人是一個大家族的，有一定的血緣關係。在“醫托”這個群體中，內部行規很嚴，更像培訓機構，有被稱為“祖師爺”的，那就是領導角色；其次還有“老師”和“學員”——“在這行初入行的，都得培訓一年才能上路。”
      利益的誘惑是無業人員當“醫托”的主要原因。據瞭解，在佛山婦幼保健院的“醫托”，每月收入4000元（人民幣，下同）左右，高的甚至6000元。另據浙江寧波警方及衛生部門提供的數據，一般醫托的底薪在500元—800元，每拉一個患者提成20元到50元不等，患者看病費用越高，醫托還有額外獎勵，一般醫托每月能掙3000元以上。
      “春天也有狼”
      患者們從不同的方向匯聚到城市各大醫院的門口，只求醫生治病救人，卻很少想到醫院門口有黑心“醫托”；只是在被騙之後像祥林嫂那樣眼淚汪汪地念叨：“我只知道狼是冬天出來的，沒想到春天也有狼啊！”
      在浙江寧波，不少民營醫療機構都存在僱傭醫托欺騙患者的行為。由於規模和醫療水準都與公立醫院不在同一起跑線上，民營醫療機構為了盡可能多招攬患者就醫，不少都會僱傭所謂的“醫托”拉客。有網友說，“醫托”在寧波當地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大的產業鏈。
      寧波警方和衛生部門曾對“醫托”做過摸底，寧波的“醫托”主要來自湖南衡陽等地，都是一些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這些“醫托”形成幫派，劃分地盤，主要分布在寧波各大公立醫院周邊的公交站、門口、門診大廳，有的甚至到婦科的候診室拉人。“醫托”活躍的時間一般從上午7點半到下午2點半，那個時間段正是病人前來醫院集中掛號的時候。

      常常重操舊業
    “小心錢包手機等貴重物品，警惕不法分子冒充醫院工作人員或退休醫生騙取醫藥費……”目前，在很多大型醫院門口，保安人員在巡邏時，往往會用擴音器反復提醒前來就診的病人及家屬。但是，在每天前來就診的大量患者中，總有一些人被“醫托”盯上，最後被騙取治病錢不說，治病也因此耽誤。
      為了整治“醫托”亂象，早在1998年12月，中國衛生部、公安部就聯合頒發了《關於清理整頓非法醫療機構、嚴厲打擊“醫托”違法行為活動的通知》，指出“醫托”是違法活動，對於查獲的充當“醫托”行騙的違法人員，根據規定，將由公安機關處以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罰款。然而在實際操作時，“醫托”放出來後馬上又重操舊業——往往，一般醫托行騙得手的報酬也就幾百元錢，尚夠不上詐騙，無法立案。

      先與病人套近乎 講“親身經歷”
      為取得病人的信任，“醫托”一般以患者或患者家屬的身分，與病人套近乎。也可能假扮醫院工作人員，謊稱醫院某某科今天停業，或今天沒有專家坐診等資訊，騙對方。
      取得病人的信任後，“醫托”接以“親身經歷”謊稱大醫院不但貴而且治不好，某某醫院某某教授是治這種病的專家，便宜且有療效。也可能告知患者，其就診的醫院出現重大疫情，或死了人，千萬別進去。
      將患者騙到目的地，與“醫托”聯手的“醫師”開出一些十分普通便宜的中草藥，以高價賣給病人。據佛山婦幼保健院客服中心反映，許多上當的患者最後拿到的藥就是涼茶。
      佛山市婦幼保健院公布了近來“醫托”出沒該院的視頻監控錄影。從視頻中可以看到，由於常年在該醫院盤踞，“醫托”們應對醫院的管理也有了“自己的一套”，例如，“醫托”行騙時，會安排一名同伴用雨傘或身體去遮擋醫院“小心醫托”的告示牌。

      事主不願舉證 “醫托”抓了又放
      廣東警方多次接到報警，並在醫院外抓到過“醫托”。但很多時候，這些“醫托”被帶回去後不久又被放了，原因是沒有事主願意出來舉證，警方辦案缺少證據，無法將“醫托”繩之於法。
      廣東衛生部門有關負責人提到，作為衛生部門，按照現行的法規，可以對利用“醫托”行騙的醫療機構施以處罰，但對“醫托”，衛生部門沒有權利處置，須與警方聯合行動才行。最近的行動“撲空”後，佛山市衛生局有關負責人表示，今後將考慮對“醫托”的打擊方式更多樣化。除了集中式打擊外，有關部門將會把小範圍打擊更常態化，例如通過便衣、暗訪的形式展開，更有利掌握證據和打擊“醫托”。

      “黑話”解密
      －窯口
      “醫托”們對其服務的醫療機構的稱謂
      －架點
      “醫托”們對自己“拉病人”行為的稱呼
      －旺肝
      指藥房按照不超過3000元的標準收費
      －送活兒
      把患者送上開往指定醫院的汽車，並將資訊告知接診者

      “在北京辦醫院可以掙大錢”
      解文進是老北京胡同裏長大的地道北京人，曾經營著一家民營醫院。提到這家醫院，很多外地來北京尋醫問藥的患者們都很熟悉，並非這裏的醫術高明，也不是醫德高尚，而是因為在北京許多知名醫院的門口，都有一些操著濃重湖南口音的人，將患者拉到這家醫院治病。
      解文進只有高中文化，從未接受過醫學方面的專業教育。最初，解文進是與來自湖南衡陽的陳華合作，將門診部的第八診室承包給陳華。陳華則想到了他在湖南衡陽的好朋友張偉，並告之：“在北京辦醫院可以掙大錢，你來吧。”48歲的張偉因為盜竊和尋釁滋事曾經三次被判刑，他堅信賺錢才是硬道理。來到北京，他的工作就是安排“醫托”到各大醫院招徠病人。
      為降低投訴風險，解文進定制的原則是：四類病人不能帶到醫院來看病：5歲以下兒童不看、危重病人不看、尚未確診的病人不看、北京本地人不看。解文進清楚地知道，自己招來的坐診醫生尹星海只是一名治療皮膚的醫生，一直在內蒙古一家小醫院治療皮膚病；然而，發展到後來，豈止是肝病，就連腎病、癲癇、肌肉萎縮、小兒尿床、卵巢囊腫、肺病等各種常規疾病和疑難雜症，尹星海在解文進的授意下一概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另外，為了增加收入，解文進還把一味叫做“仙蟲粉”的中藥交給藥房，並叮囑尹星海在給病人開方時加上這味藥，從而在原來的藥價基礎上大幅度提價。在接受警方訊問時，解文進說，所謂的“仙蟲粉”，是自己買來冬蟲夏草後磨成粉末給病人加進去的。然而，中國藥品生物製品檢定機構出具的證明材料顯示，解文進的“仙蟲草”並不含蟲草成分。
      “這些都是民營醫院的潛規則，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做法。出來後，我還要幹這行。”這是解文進被法警帶出法庭時，留給在場法官、記者以及許多被延誤病情患者的最後一句話。解文進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張狂，但並非胡言亂語。就在解文進等7人詐騙一案審結的第二天，北京聖豐醫院中醫科承包人鄧聯細等8人詐騙一案，在北京市西城區法院開庭審理。而北京市各法院幾乎同時審理了十幾起同類的醫托詐騙案，顯示出“醫托潛規則”下多起案件的高度雷同。

      “專業”醫院 投訴不斷
      張小姐，20歲，浙江衢州人。想起在寧波興寧門診的治療，像是做了一場噩夢。2010年8月，因為身體不適，張小姐到醫院就診。在婦科門診室外，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中年婦女上前搭訕，並“熱心”介紹她到100米外的興寧門診就醫。求醫心切的張小姐聽信了對方的話。
      “護士特別多，而且服務態度很好，幫助我掛號付款取藥等。”當時張小姐也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檢查後，醫生放大B超片向張小姐介紹病情，並建議她立即做手術，張小姐深信不疑。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張小姐每天到門診就醫，平均每天花費1000元左右，前後總共花費了8400多元。術後一段時間，張小姐下身大出血，她趕緊到其他醫院復查，醫生看了B超片，說原本只是炎症，無需做手術，而且手術有副作用，近些年都不適宜生育。
      “看婦科，就上興寧門診”，這是寧波市江東區興寧門診打出的廣告語。其官方網站上介紹，這是一所以女性人群為主要服務對象的現代化專科醫院，宗旨是“技術質量第一、服務誠信至上”。就是這家“專業、專科”的醫院，成了網友們投訴的焦點。
      2010年8月至今，浙江在線新聞網站就接到了網友實名舉報13起，內容包括興寧門診有醫托拉客、診斷有誤、亂收費等現象，其中還不包括匿名投訴的。有網友發帖稱：“本來只需掛點滴就能治療的，結果卻收了8000多元。我上網查了這家醫院口碑已經是差到極點，怎麼還繼續經營？而且'醫托'又那麼明顯，沒人管嗎？”……
      據寧波市江東區衛生局的信息，興寧門診部是一家民營醫療機構，註冊時間為2007年7月，由江東區衛生局頒發了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
      根據江東區衛生局提供的投訴記錄，有關興寧門診的各種醫療投訴總共60多起。而江東區有民營醫療機構100多家，總投訴量不到千起，興寧門診就佔了近1/10。

      如果整改通過 可以繼續經營
      對於興寧門診的綜合資質，江東區衛生監督所所長丁衛認為，興寧門診僅是一個合格的醫療機構。
     《醫療機構管理條例》第二十二條說，床位不滿100張的醫療機構，其《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每年校驗一次。根據規定，如果發現醫療機構有違規行為，就會被暫停校驗，衛生部門會要求其限期整改，暫停校驗的時間是1─6個月。興寧門診曾因有違規行為被查處過4次，其中3次是整改，1次是處罰；調查發現，興寧門診於2009年、2010年連續兩年被“暫緩校驗”。但江東區衛生局人士稱，“如果整改通過，該醫療機構依舊可以通過重新校驗，繼續經營。”
      根據衛生部門的說法，僱傭“醫托”的很多民營醫療機構證件上都是合法的，因此無法認定他們與“醫托”的關係，無法確定他們騙人的事實，也不能因此施以處罰。
      曾有患者向江東區衛生局反映興寧門診騙人的事情，要求給個說法。結果，該名患者沒有等到衛生局的電話，而是等來了興寧門診的電話，雙方協商不成，衛生局也沒有過問。患者直言不諱地說：“我甚至懷疑門診和衛生局是一伙的，怎麼會有被投訴的部門來和投訴者聯繫，而衛生局卻置之不理，這哪是一個正常的程序啊？”
      坊間也有這樣一個傳言，說興寧門診有靠山，和衛生系統有關聯。衛生局明知門診部有問題，卻視而不見，任其坑蒙拐騙，因此不會取締它。對此，江東區衛生局表示，衛生部門和興寧門診毫無利益瓜葛。

      組建“公司” 分工明確
      黃浦地處上海中心城區，轄區有中國知名的三級醫院4所，並有多家各級醫療機構，備受“醫托”青睞。2007年以來，黃浦區衛生局聯合十幾個行政部門，對轄區內“醫托”展開了多年的嚴厲打擊，尤其是上海世博會期間的嚴格規範，轄區內醫療機構和醫生個人僱用“醫托”的現象基本消除。但今年年初，黃浦區衛生局衛生監督所發現“醫托”行騙事件。
      據上海市黃浦區衛生局衛生監督所副所長鄭鳳和介紹，“醫托”已向集團化發展，往往以“某某公司”出現，分工明確。
      鄭鳳和說，民營醫療機構僱用“醫托”、醫療機構內的醫生個人僱用“醫托”，以及無證行醫者僱用“醫托”。現在，新的“醫托”形式出現在上海的中心城區。首先，從形式看，新型醫托會以“xx健康促進公司”、“xx保健咨詢公司”等所謂商業集團形式出現，先在其他區縣工商局註冊，披上合法的外衣；然後會拿公司營業許可證到比較隱蔽的商務樓，與樓宇物業或房主簽訂房屋場所租賃合同，把租賃的房屋場所裝修布置成“健康咨詢”，貼上醫學宣傳畫、專家介紹等等。
      另外，當然需要“拉客”的人員，他們大多會僱用一些頭腦活絡能說會道的人，以抱小孩的中年婦女為多，到醫療水準比較高、就醫患者擁擠、看病住院都比較難的大醫院附近，或堵在醫院出入口，或候在馬路邊，伺機從事“醫托”活動。這些婦女大多看準那些住不上院、掛不專家號的外地或鄉下來的、表情灰暗痛苦的患者及其家屬，假稱其本人或親屬也得過同樣疾病，就是在“xx健康促進公司”看好的。

北京警方在一次集中突擊清理整頓中，共拘捕30多名“醫托”。

北京警方開展打擊醫託、號販子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