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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的歷史 泛黃的照片 一位加國老兵的韓戰回憶
( 2010-11-19 )



坎貝爾當年的標准照。

      韓戰對于加拿大軍隊來說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戰爭,加拿大軍事史經常提到“三戰”這個詞,指的就是“一戰、二戰和韓戰”。韓戰在加軍史上有諸多個第一:加軍首次參加聯合國軍事行動;首次編入美軍戰斗序列并受命于美軍指揮;首次到一個加拿大人都不知道的國度作戰。

      長期以來,中國同胞接触的都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的故事,加中兩軍唯一的一次交手也是在朝鮮半島。《加拿大都市報》記者查閱了一些中國關于与加軍作戰的史料,發現記錄很少,都是寥寥几句。原因是加軍在朝鮮作戰次數不多,唯一的一段話就是“加軍出兵不出力,打的仗寥寥無几。規模最大的戰斗是1953年5月2日在下勿閒北山与志愿軍46軍397團3個排交鋒。這次戰斗,加軍動用了25旅 3個連隊,被殲220人;另一次是芝浦里戰斗,加軍動用25旅配合美軍第3師、25師与志愿軍15軍29師交鋒,也以失敗告終。”
      循歷史的記錄,記者在國殤日前夕,找到史料中“下勿閒北山戰斗”的參与者,透過采訪,讓加國老兵談談當年的烽火歲月。
      我們才是真正的志愿軍
      坎貝爾(Bill  Campbell)是加軍韓戰退伍軍人協會第59分會(士嘉堡)的主席,他表示當年參加韓戰的加軍老兵70%都已經去世了,而在世的大部分不愿接受采訪,究其原因,坎貝爾表示那些老兵大部分比較害羞而他則不然。他退伍之后大部分時間在一家工厂做工會主席,因此經常面對大眾演講,所以說面對鏡頭和記者一點都不怵。現在他迷上了Photoshop(編輯照片的軟件),把當年在朝鮮拍的照片都變成彩色的。此外,他還在為在朝鮮犧牲的516名加軍制作一個紀念冊,力爭找到每一位烈士的照片。
      談到60年前的那場戰爭,坎貝爾表示中國軍隊對外叫做“志愿軍”,實際上當時中國前后派了几百万軍隊,几乎傾盡全國之力,都是被派往前線的,怎麼可能是自愿軍呢?而加拿大軍隊則是真正的志愿軍。
      他回憶說,當年他和戰友都是20上下的年輕人,沒有赶上1945年結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听到韓戰發生后個個都躍躍欲試,都想親自經歷一下戰爭是什麼滋味。他的家鄉在阿爾伯塔省,從15歲起就有了一支打獵的步槍,他經常參加本地的射擊比賽,許多20多歲的射手都敗在他的手下,因此他更想到戰場上去檢驗一下自己的戰斗力。
      坎貝爾在韓戰爆發后的1951年參加軍隊,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之后,長官挨個問話,問他們愿不愿意到朝鮮參戰,如果不愿意二話不說留在本土。他表示,我們真是志愿軍,一個強迫的都沒有。后來,他們又到美國乘戰艦前往日本,途中他們向美國海軍說自己都是志愿者,美國海軍惊訝地說:你們都瘋了嗎?

      陣地上走下來滿臉是血的士兵
      坎貝爾當時服役的是加拿大皇家團(RCR),他是一名空降兵,但是在1952年奔赴朝鮮作戰后他們并沒有執行空降作戰任務,大部分時間是駐守在38線加軍守衛的地段。最大的一次戰斗也就是中國方面描述的“下勿閒北山戰斗”,他當時駐守187高地。
      加軍在奔赴朝鮮之前,軍艦停留的第一站是日本。坎貝爾回憶說,那時候大部分都是新兵,從來沒有到過海外,在日本印象最深的就是美女太多,那段日子真是逍遙或者銷魂。然而几天之后就乘船到達了韓國的仁川,還沒到岸邊就飄來陣陣死尸的氣味,那种氣味怎麼也驅之不去,令人作嘔,這就是他初到朝鮮的印象。
      接下來就是無盡的乘車向北進發,最后沒有道路只有靠徒步行軍,作為空降兵訓練的他,顯然沒有机會從空中飄然直下,只有背沉重的裝備不停地走。
      他回憶說,他們抵達前線的時候已經是雙方的僵持階段,在38線附近各守一方。他所在的連就是駐守187高地。加軍除了皇家團之外,還有帕垂莎公主團和魁北克團(法語),他們組成的加軍25旅是加拿大派駐朝鮮的陸軍部隊,三個團一線排開形成加軍防線。
      初到陣地的那一刻,令坎貝爾記憶猶新。他表示,那天他們徒步往高地上走,突然從前面走下來兩個加軍士兵,滿臉是血,顯然是受了傷。當他們從這幫新兵身邊走過的時候,坎貝爾和同伴們突然意識到以往那种關于戰爭的夢想,原來是如此殘酷的現實,他開始問自己:這可不是玩的啊,我到底來這里干嘛呢?

      那年冬天 真是冷得要命
      記者問坎貝爾在朝鮮最難熬的是什麼,他表示是朝鮮的天气和寂寞,戰爭僅僅是一小部分。加軍駐守的一線陣地是在仁川以北,也在三八線以北的一線山頭,現在處于北韓境內的非軍事區。坎貝爾笑談,現在要說世界上哪里打獵最好,他一定說以前激戰的陣地那里最好。那里是無人區,什麼動物都安逸得不得了。韓國政府每年都資助這些老兵返回韓國,因此坎貝爾次次不拉,今年的國殤日他將到韓國度過,憑吊當年的戰場,看望逝去的亡靈。他說,雖然在密西沙加市北面有一個加軍韓戰捐軀烈士墓地,實際上那里只不過為他們立了一個個碑,大部分加軍遺体都葬在韓國加軍墓園里。
      坎貝爾說,加軍是從高寒地區奔赴朝鮮的,因此防寒裝備是非常齊備和專業的。盡管如此,他也覺得朝鮮的冬天真是冷得要命,他實在不理解那些中國軍人只穿單薄的衣服,是怎樣在零下几十度的戰場上生存的。据他所知,中國軍隊缺衣少吃,經常大批大批凍死在戰場之上。而加軍基本上衣食無憂,但也有凍傷的事件發生。
      如果說寒冷是一個大敵,夏季也不是那麼好過。他記得那年夏天下了几乎一個月的雨,而且是瓢潑大雨,戰壕里都是積水。雖說穿雨衣,但依舊滿身是水,那個地方簡直是一年四季都不舒服。當然了,這幫正值青春年華的軍人們,將近一年堅守山頭任務,寂寞難耐。中國軍隊也不是天天進攻,那一年只打了5月2日那場大仗。
      他表示,那段時間死亡最多的是巡邏隊,沒有進攻防守戰斗,只有冷槍冷炮襲擊巡邏隊。雙方都會派出巡邏隊到陣地前沿巡邏,因此這种任務是損失人員最多的,雙方都想通過這樣抓俘虜,但都很難,狙擊手是當時的主要殺傷力量。中國軍隊也會仿效美軍打心理戰,經常派人在高音喇叭里喊:你們想家嗎?快回去和你們的妻子團聚吧。
      坎貝爾笑笑說,共軍也不調查一下,我們都是小伙子,連女朋友都沒有哪里來的妻子,因此這种宣傳只能讓大家互相開開玩笑,回想一下日本的那段浪漫時節。

      敵人离我最近只有几十米遠
      在坎貝爾看來,187高地爭奪戰并非他最心悸的,因為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除了戰斗完全沒有其他意識。他說令他感到最恐懼的一項任務,是在1953年7月雙方簽訂了3個月的停戰協議后,在這個停戰協議規定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0月27日,連長擔心敵人會在最后一天發動襲擊,于是決定派出觀察哨潛伏到敵人陣地前沿,如果發現敵人潛伏進攻就呼叫炮火覆蓋,這是加軍比較常用的戰術。
      坎貝爾說,當天連長點了他的名字,讓他帶上電台和几個人去執行這個任務。他表示,這個任務太令人恐懼了,但作為軍人一定要服從命令。他們繞過雷區,躲過探照燈,悄悄地在那里等待,那一夜他真的以為再也不能活回去了,好在中國軍隊當晚并沒有發動進攻,但坎貝爾認為,那一晚是他參戰過程中最為恐懼的一件事情。
      講到韓戰,坎貝爾覺得很多事不堪回想。那是一個可以合法殺人的年代,雙方的年輕人為了各自的理想,像怪物一樣不顧死活地抓住任何一點机會互相殘殺,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他認為中國軍人完全是共產主義的奴隸,被驅使沖上戰場,他說如果加拿大命令強行自己的百姓上戰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回想起當時的慘烈,他表示和中國軍隊的小型沖突,几乎每兩周一次,他曾經在几個陣地駐守過,在周圍巡邏的時候曾經看見小河溝里有不少中國軍人的尸体。他認為中國軍隊有40%的尸体是沒有被回收的,那些可怜的父母連他們的孩子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有一次,他坐在山頭上突然看見一名中國士兵從草叢中站出來,雙手高舉示意投降,開始的時候把他嚇坏了。他想那個人一定藏在那里很久了,也是經過激烈思想斗爭的。他們收留了降兵之后,馬上叫連長過來。連長給他一瓶罐頭,那名士兵就像一頭餓狼一樣拼命地吃,坎貝爾剛想問他話,卻被連長制止了。他覺得,中國軍隊那邊一定是非常艱苦。



當年聯軍投給中國軍隊的心理戰宣傳單。

坎貝爾a和戰友在陣地看報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