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黑一日遊”的服務質量較差，但很多遊客為了省錢還是會選擇它。圖為廣東一家旅行社2003年在廣州舉辦一日遊活動，五百多人參加。新華社

石家莊的王女士近日在廣東旅遊時，花六千多元買了一套假鑽飾，後經查是因旅行社在合同之外私自增加購物點所致。目前，以購物而非旅遊為主的“黑一日遊”不一定是無資質的旅行社和導遊組織的，在正規旅行社散客拼團的操作下，遊客也有可能不知不覺地被“賣”到另外一家旅行社，踏上“黑一日遊”的購物之旅。

      據《京華時報》報道，近日，北京西客站內人如潮湧。從三號月台下來，張紀（化名）手持一張武昌到北京的火車票，隨出站人群往北一號出口而去。
      在出站通道內距離北一號出口約二十多米的地方，設有中國鐵道旅行社北京西站分社的一個旅遊服務咨詢點。

      低價招進團
      “住酒店還是旅遊？”一位身藍黑套裙掛工牌的短髮女子上前招呼張紀，並出示了他們的一日遊專線價目，其中“長城專線”每人一百五十元，遊覽的景點包括：八達嶺長城、十三陵陵墓、居庸關外景、博覽城。
      這名女子稱，一百五十元包括車費、景區門票和午餐費用等，一次付清即可，沒有其他費用。她還強調：“我們是正規旅行社，這點你放心，會和你簽正規的協議。”
      簽了協議交了錢，張紀被告知：“一會兒有專車送你去大巴車，把這張單子給導遊就行。”約一個小時後，一輛小麵包車開到北京西站分社門口，司機稱他是鐵道旅行社的。在西四環北大地附近，司機接上兩男一女後來到前門東大街附近的一家賓館對面，一輛大巴已經停在路邊，便道上數十名早到的遊客坐在花壇邊等候上車。女導遊30多歲，手裏拿一個小賬本，上面印“北京某假日旅行社有限公司”字樣，潦草地記一些數字。事實上，這家旅行社也是一家正規的旅行社。
      車開啟後，女導游說：“我們這是?珖散客拼團?玼。北京的一日遊有兩種團，一種是你在旅遊集散中心報名的團，那個價格較高，一個人的團費要幾百元，是豪華團；另一種就是我們這種?珖散客拼團?玼，價格比較便宜，一個人也就一百多元，長城、十三陵都能看到，而且還包括午飯。”

      自費項目多
      這名導遊提到：“為了讓大家玩好，他們增加了老北京風情園項目，這個項目是唯一需要自費的，裏面能看見老北京的賭場、妓院、大煙館等，還能看天橋絕活表演，門票每人四十五元。”
      隨後，導遊開始逐個收取自費項目的門票錢，並強調：“集體項目最好參加，因為不參加活動要等一個多小時呢。”不一會兒，車上四十多人均交了自費項目費用，導遊表示可以給紀念門票，但是無法用於報銷。
      在開往十三陵的途中，導遊對這個景點做了簡單介紹，然後說十三陵附近風水好，盛產玉石，一會兒就可到玉器加工廠參觀。下午2點左右，車抵達十三陵附近的聖德仟禧玉器城。
      按照導遊指示，張紀下車領取了一個參觀證，然後跟玉器城的講解員開始參觀，不少遊客當場刷卡數千元購買各種玉器。買完玉器後，可在玉器城內現場認證，即由玉器城鑒定櫃台對玉器拍照後發一個認證的小牌子，每認證一件收費兩元。
      參觀完玉器城後，在玉器城的餐廳吃團餐。早上發車時，導遊曾提醒過“團餐很難吃，是憶苦思甜飯”。事實確實如此：十人一桌八個菜，唯一的葷腥是一條清蒸魚，菜碼很小。
      飯後，導遊又帶全團去附近一個專賣烤鴨、果脯的購物場所。張紀問導遊：“我們不去十三陵麼？”導遊答：“我們就在十三陵，因時間緊，我們不下墓道了。”
      此次旅程的最後一站是一處賣開光貔貅的地方，接待者說：“今天特別優惠，兩百八十元的貔貅全部一百元！”至於自費項目，停留的時間並不長。
      然後，張紀等人的一天購物之旅結束了。

      旅行社靠購物回扣掙錢
      湖南籍遊客陳佑銘2010年5月22日在香港旅遊購物時突發心臟病猝死，把旅遊行業再次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巧合的是，此事發生在新《旅行社管理條例》實施一周年之際，新條例規定：“嚴格禁止旅行社以低於成本報價招攬旅遊者；不得欺騙、脅迫旅遊者購物或者參加需要另行付費的遊覽項目。”但這一曾經廣受關注的新條例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在旅遊行業幹了十一年，目前已有兩家旅行社的彭志（化名），披露了旅遊行業利益鏈的潛規則。據《法制周報》報道，彭志用兩句話勾劃出了旅遊行業的遊戲規則：“組團社按照人頭計收入，地接社及其導遊主要靠遊客購物和批發服務來賺錢。旅行社先以低價引來遊客，再從購物中提取回扣填坑。”
      彭志提到：“組團社所稱的人頭費，其實就是合同價格減去到達旅遊景點的往來路費和給地接社的費用。以去香港為例，假如合同價格一千八百元到香港，組團社的開支就是機票和火車票，約一千元，組團社在一千八百元內抽取兩百到三百元不等的人頭費。地接社從組團社拿到的費用也就是五百到六百元，就是這幾百元，地接社需要安排遊客包括幾天時間的吃、住、行、門票等等。”
      到了購物點，只要遊客產生了購物行為，導遊和地接社就皆大歡喜。導遊可根據所帶團所屬等級（注：來自不同經濟狀況的國家和城市遊客的整體購物能力不同，遊客被劃分成若干個等級）提現16%到40%不等，而地接社在不同的購物點也能夠根據所屬等級不同按照人頭拿到四十至一百二十元不等的回扣。彭志稱自己能接受地接社的某些做法，“他們不這樣操作無法生存”。彭志說，早在1999年，大陸旅遊業就已形成了組團社、辦事處、地接社環環相扣的盈利格局，而且越是旅遊業發達的城市，這個格局越明顯。

      發團賠錢 “賣客”划算
      小雨（化名）以前是帶團導遊，他說：“2008年之後，政府重點整治了?珖黑一日遊?玼。許多人不信那種假站牌、小廣告了，所以攬客的手法就有了變化。”小雨說，旅行社攬客除了印製冒充旅遊集散中心的小廣告外，還通過正規旅行社攬客，“鐵道旅行社北京西站分社在這個圈子裏比較有名，他們是正規旅行社又有鐵路的名號，許多遊客下火車就被他們接走。”
      小雨透露，散客拼團的幾家旅行社應該是長期合作的，帶團的旅行社從不同的旅行社或業務員那裏接收客人，組夠一車後就發車，如果乘客要是問得太多，讓導遊覺得此人對北京很熟悉，便會找借口不接單，“一般來說，鐵道旅行社收取你的一百五十元團費一分不用交給帶團的旅行社，業務員能從這些錢裏分得30%”。據稱，鐵道旅行社北京西站分社在旅遊旺季最高時每天能“賣”七八十旅客，“北京西站分社2009年曾發過一日遊的團，因為賠錢所以就停了，?珖賣遊客?玼更划算”。一到兩星期，發團的旅行社會和賣遊客的旅行社結一次賬。
      小雨還提到，如果是介紹到早間團看升旗的遊客，正規旅行社每介紹一人，除了團費外還能從組團旅行社手裏拿到十元介紹費，這是業內的行規。因為他們普遍認為，早間看升旗的遊客一般捨得住酒店，消費水平和在京購物的意向更強，屬於“優質客源”。
      “組團旅行社就靠引導購物營利。”小雨說，導遊帶團到玉器城等地購物，所得利潤由旅行社與玉器城四六分賬，關係好的也可五五分賬，之後導遊再與旅行社五五分賬。除了購物分成外，旅行社還要掙一筆人頭費，“一般是每個遊客二十元，關係好的話有三十元，通常，所謂的?珖參觀證?玼就是玉器城計算人頭用的”。除了給豐厚的分成和人頭費外，玉器城還提供免費的團餐，但凡“黑一日遊”都會瘋狂地將遊客往那裏帶。
      小雨稱，有的旅行社和購物場所是一個老闆，所以遊客發現被騙投訴後，旅行社一般是減免團費，避免將事鬧大。

      “黑社”“黑車”佔三亞半壁江山
      “三亞市旅遊市場最令人頭疼的問題，當屬非法一日遊了。”海南省三亞市旅遊質量監督所所長王金啟說，由於黑旅行社的不正規經營，存在的隱患特別多，服務質量差，遊客投訴量增加，“我們所接到的一日遊投訴，九成以上是一些?珖黑社?玼所為，但由於遊客沒有簽訂旅遊合同，有時遊客會很被動”。據《南島晚報》報道，那些“黑社”、“黑導”常常借正規旅行社之名印發傳單，有的甚至編造一些子虛烏有的假名字。“他們有一套?珖黑產業鏈?玼，?珖黑社?玼印發傳單招徠客人，推給?珖黑導?玼，更有甚者是?珖黑司機?玼駕?珖黑車?玼帶團當起?珖兼職導遊?玼，他們以遠低於成本價的價錢招徠了遊客，然後多加購物點，賺提成。一路下來，一日遊變成了?珖一日購?玼，遊客怨聲載道。”一位業內人士說道。很多遊客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往往是盲目的，不知道去哪裏好，而街頭的小廣告便是一個獲得旅遊信息的重要渠道。
在三亞市解放路步行街和大東海地區，常常可以看到散發一日遊小廣告的人。這些小公告，正是遊客得到消息的源頭，散發小廣告的商販則是非法一日遊的組織者。旅遊人士指出：“對於街頭亂發小廣告的商販，並沒有一個明確的部門對其展開專門、有效的管理。胡亂散發、張貼一日遊小廣告，影響城市形象，應該歸城管管理。但是非法招攬遊客搞一日遊活動，誘導遊客進?珖黑店?玼購物，就屬於商業詐騙，和工商部門又有了關係。而這種侵犯遊客權益的行為，則屬旅遊部門管轄範圍。”
      另一方面，旅遊車輛過於陳舊、運力不足、車行不全，令三亞正規旅行社在接待大量一日遊遊客時顯得捉襟見肘，這時黑車變得大有市場，甚至佔據半壁江山。據業內人士介紹，這些沒有旅遊營運資格的車，在三亞旅遊市場上保守估計有兩千輛左右，“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沒有黑車參與運營，在旅遊旺季時，三亞的旅遊接待市場將會崩潰，因為合法的旅遊車數量實在太少了”。

      北京多次整治 無法根絕
      為打擊“黑一日遊”，北京市旅遊局旅遊執法部門做了大量工作，包括在74%的進京列車上都做了防止“黑一日遊”提醒，通過媒體做了大量宣傳以及多次集中整治等。但是知情者稱，“黑一日遊”無法根絕，“除非把十三陵周邊的那些購物場所都關閉”。
      一位接觸過北京旅遊局高層的知情者透露，採取這樣的措施難度很大，不說這些購物場所帶動了當地經濟發展，就是為了暴利，關掉一家也總會有另外一家冒出來。2010年4月30日，北京警方打掉兩個“黑一日遊”線路上的購物場所，八十人被刑拘。但是，只憑購物場所中高價銷售的玉貔貅等物，不好確定商家是否有欺詐行為，因為玉有純度區分，無價格標準，所以玉無價，不能說賣的是假貨。

      走馬觀花 購物耗時多
      上海世博會期間，客流大量湧入申城，旅遊商機成了眾多商家爭奪的“香餑餑”。在東方明珠電視塔等旅遊景點附近，就有人大量散發上海旅遊線路的小廣告，號稱“一百五十八元就能遊遍上海市區”。不過在這種一日遊的行程中，購物時間長達兩小時，真正的旅遊時間不到四小時。
      在東方明珠電視塔附近，有個年輕人在散發旅遊小廣告。小廣告上第一條旅遊線路就是“上海觀光一日遊”，該行程包括遊覽觀光隧道、東方明珠、百年滄桑陳列館、浦東新區、南浦大橋、城隍廟、外灘、黃浦公園、南京路步行街等。據稱，一百五十八元裏包含了所有景點門票費、交通費、導遊費和保險費。
      旅遊大巴出發後，導遊在車上反復強調時間很緊張，並給遊客嚴格限制在景點遊玩的時間。如在東方明珠觀光廳內，導遊規定觀光時間只有十分鐘，在上海城市歷史發展陳列館內，規定遊客只能逗留三十分鐘。一路走馬觀花後，上午不到11點半，旅行團就已經走完了上述所有景點。有遊客問：“接下來是不是就吃飯了？”導遊答：“還要去一個博物館。”到了目的地後，遊客們發現，這是一家位於浦東的貔貅飾品商場。所有遊客被帶到了一間小屋子內，一名工作人員開始介紹一款手鐲。從這家飾品店出來，遊客又被帶到一家刀具廠，聽刀具推銷會，緊接參觀了一家巧克力廠和一家銷售上海土特產的超市。之後，遊客被送到城隍廟自由活動一小時，下午4點多鐘，整個團隊在南京路上解散。

      投訴下降 實為遊客不計較
      中國國家旅遊局公布的權威數據顯示，2006年至2009年，旅遊投訴分別為10,465、9,971、8,068和7,583件，呈逐年下降的趨勢。
      “這些年旅遊投訴不斷下降，並不能說明旅遊服務質量提高了，而是自駕遊多了，遊客也知道潛規則了，心知肚明，許多人也就不計較了。”張家界一位資深導遊如此解釋近年來旅遊市場的微妙變化。在上述國家旅遊局公布的權威數據中也出現了這樣一組數據：“在各級旅遊質監機構受理的投訴中，非旅行社責任的投訴比例高達53.71%，諸如個人出遊、自駕車出遊中發生的糾紛佔很大成分，各級旅遊質監機構受理的旅遊投訴中散客所佔比例在增加。”

圖為經兩馬航線赴台旅遊的大陸首發團遊客，2008年9月走向福州市馬尾客運碼頭。新華社

旅遊糾紛事件讓一些遊客深感疲憊，不願再深究。圖為一名遊客2006年在湖南某景區打投訴電話。中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