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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政治避矛盾緬甸華人命運艱
( 2009-11-06 )



果敢事件後,緬甸華人不免擔心是否會再度遭遇排華風潮。圖為警察在果敢老街荷槍執勤。路透社

今年8月,與中國接壤的緬甸華人特區果敢發生排華事件,逾三萬華人爭相逃入中國境內。緬甸約百萬華人在遭遇了1960年代的國有化運動及後來數度排華風潮的嚴重影響後,多年來遠離政治,絕不談論敏感話題。但如今,果敢事件在緬甸再掀起排華浪潮。緬甸華人的多舛命運再度受到外界強烈關注。

      編者按
      中南半島與中國山水相連,歷史上曾唇齒相依,亦曾怒目而對,恩怨糾葛,如枝如蔓。本報特選其中的緬甸、柬埔寨、泰國、越南四國,聚焦六十年來華人華僑在住在國政局變化之下的生活狀況,今起連續推出14個版,敬請讀者垂注。

      翻過崇山峻嶺,經中國雲南省鎮康縣的南傘口岸,跨越一條分界小河就到了緬甸。這是塊中緬山水相連的壩子,一個牌坊上用中緬文寫著“緬甸撣邦第一特區——果敢”。8月8日,緬甸政府軍與果敢地方武裝發生對峙。中國雲南官方稱,自8月27日以來,有三萬余名邊民湧入中國境內。緬甸3發炮彈射入中國境內,造成1死2傷,另有14名中國邊民在境外因躲避戰火,1死13傷。
      有目擊者更指,果敢的華人華商紛紛逃離該區避難後,有緬甸人跑到華人商店或住所搶掠,軍方也開始襲擊華人商鋪。中國外交部向緬甸方面提出交涉,要求盡快徹查事件經過,嚴懲違法人員,維護在緬中國公民的合法權益。
      果敢華人特區的動盪,使得外界開始重新關注緬甸華人華僑的處境。實際上,半個世紀以來,緬甸的華人華僑已經歷過數次排華浪潮。現在緬甸還有多少華裔人口,官方沒有正式的統計。據粗略估計,緬甸華人人口佔全國五千多萬中的2.2%,大約為一百多萬。
      1948年緬甸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獨立後,華人在緬甸經濟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1960年以後,華人的私人工業幾乎佔到緬甸私人工業的75%。1964年,吳奈溫在緬甸推行國有化運動,很多華人一輩子積攢下來的財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吳奈溫上台後還推出《緬甸公民法》,如果沒緬甸國籍,華人就幾乎不可能尋找工作和做生意。1965年從緬甸回到中國的林錫興回憶:“1964年國有化以後,我們家的商店也被國有化了。很多老資本家手中的財產就被沒收了。” 
      緬甸軍政府實行的國有化政策使華人遭到重大挫折,導致不少華人擁有的大商家到了幾乎全部破產的邊緣,華人開始向海外移民。但到了1960年代底,中國國內的文革觸發了緬甸的排華事件,驅使大批華人逃離緬甸,移民他鄉。
      中緬邊貿經常受緬甸國內衝突影響。據當地人的回憶,1990年代就發生過三次較小規模的難民潮,一批果敢人、中國人紛紛奔入南傘躲避可能爆發的衝突,邊貿一時吃緊。
      緬甸的排華浪潮起起伏伏,使得緬甸華人華僑養成了低調自保的心態。長期以來,他們不觸碰政治、不談論美元。美國之音報道,在軍政府掌權的緬甸,有這樣一種說法,緬甸華人對三件事情不敢談論:政治、女人和美元。女人指的是反對黨全國民族民主聯盟的領袖昂山素姬。由於華人以經商為生計,他們最關心的是緬甸貨幣兌美元的比值。近年來,這一兌換率上下浮動很大,極大地影響到了當地華人的錢包。可是誰也不敢公開提起這個話題,寧願將手中的余錢全都換成金子,以便保值。
      走在緬甸的街道上,華人與當地緬甸人在公開場合穿同樣的服飾,講著一口道地的緬甸話,使用緬甸人的名字,與緬甸人雜住一起。在身份證件上,華人也不再表明自己是華人,反而極力掩飾自己是華人的特征,免得受到歧視。華人甚至也害怕接受記者、尤其是外國記者的採訪。不僅如此,緬甸華人與當地人的通婚現象也十分普遍,其中還不乏高層人士。
      在外人看來,緬甸的華人已經緬甸化了。但在果敢事件後,緬甸華人才發覺:不管他們多麼努力地融入當地社會,在緬甸人心中,華人始終是外來人。 
      政府軍進駐果敢後,又要求無合法證件者須在限定時間內離境,影響估計萬名沒有合法證件的中國公民。很多當地的中國人及其商鋪也遭受財產損失。有中國的緬甸問題專家說,儘管有很多問題,但過去幾十年來華商給這裏注入了巨大的經濟活力,如果被趕走,投資、物流等領域將會受到很大影響。如果不能謹慎、耐心地解決問題,可能引起緬甸整個華人社會的強烈反彈。

      政府軍一來 果敢變空城
      果敢事件發生後,不少果敢人和當地中國商人都逃到中國境內的南傘。戰事漸漸平息後,南傘口岸恢復開放,不少難民也開始返回。中國商人黃汝山曾在的敢南郭村小學支教,在他的眼中,果敢一度是個神秘而又令人嚮往的地方。
      黃汝山是雲南昆明人,2005年畢業於雲南省信息學院電腦系。2008年初,一個偶然的機會,黃汝山在果敢論壇上看到當地在招募支教老師的信息。“當時就有些心動,因為之前聽過果敢,但從來沒去過,感覺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就很想去看看,正好有這個機會。”2008年3月11日,黃汝山正式到了果敢南郭村小學支教。
      據黃汝山介紹,雖然南郭村是果敢南部最大的村,但小學條件一般,一共只有9名教師,其中有3名支教老師。黃汝山說,當地的生活和雲南普通山村並無兩樣,學校裏使用的教材是翻印的中國小學的教材,大家講的都是雲南話,人民幣是通用貨幣。
      《周末報》報道,在黃汝山看來,當地的生活條件要比城市差很多,“水電都通,但要把自來水通到蓄水池,然後再通到每戶人家,還要到山上砍柴生火做飯。”一年後,黃汝山離開南郭村小學,決定到老街做生意。“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在老街的新農貿市場租了一個鋪位,賣服裝,一個月租金2000元左右,從昆明進貨。”黃汝山的角色很快從一名支教老師轉變成服裝店老闆,“生意還不錯,一直在賺錢。”
      可好景不長,就在黃汝山慢慢經營自己的小本生意時,8月7日,緬甸軍方以緝毒為由進入果敢,引發雙方對峙。“消息當天就傳遍了整個老街。”黃汝山回憶說,各種消息都通過民間口口相傳,“幾乎就是從那時候起,整個老街開始瀰漫一股恐慌的氣氛。”很快黃汝山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我認識的一個做家禽生意的四川人,因為怕家裏的錢被搶,就讓老婆爬到樓頂,想把錢藏在蓄水池裏,結果被緬軍打死,才30歲。緬甸軍方口口聲聲說不傷害中國人,可就我知道的,就有好幾人丟了命。”
      越來越多人逃走了,整個農貿市場顯得空蕩蕩的。“8月30日下午,一個在同盟軍當兵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交戰雙方馬上就會進入老街市區,讓我趕緊走。”黃汝山立刻聯繫幾個朋友,決定離開老街。只帶了2000元現金的黃汝山寄宿在朋友家。隨後果敢傳來消息,軍隊進入老街後開始洗劫商鋪。“粗略算了算,損失了四萬多元錢,這可是我全部的家當呀。”黃汝山有些懊惱,“有個朋友更慘,他在老街開賓館和賣電器,東西全被搶光了,保守估計損失有400萬元。”

      信步老街 如置身“袖珍深圳”
      果敢十多萬人的生活必需品和建築建材全靠從中國進口,似乎與中國內地沒什麼兩樣:使用人民幣,學校教的是雲南漢話,手機是中國移動號碼,座機也是雲南區號,法律也完全照搬中國……走在果敢老街街頭,當地居民90%以上是中國人, “果敢族”也即緬甸的中國漢族,可謂與中國唇齒相依、血脈相連。
      順著柏油鋪設的公路從邊境行車二十多公里,穿過金象區和雙鳳城就到了果敢首府老街,再往前是東城區。金象、雙鳳和東城是新興的經濟開發區,在中國人看來可能算袖珍城市。
      鳳凰網刊載戈叔亞文章寫道,行人摩肩接踵大多漢人裝束,廣告路牌一色中文書寫。老街中式古樸平房,商店熙熙攘攘,小攤洋傘爭奇鬥艷,完全沒有50年內因戰亂徹底燒毀過兩次的痕跡,幾乎和雲南小鎮一模一樣。而袖珍小城則高樓林立,街道寬敞布局合理,據說一年半載前才平地而起,有點“深圳風貌”。
      看來果敢人已經把多年積蓄傾注在家鄉的建設上,而不是按照老規矩挖土埋在地下,這說明他們對遲到的和平信心百倍。搞建築的老闆工人一般都來自中國,說是這裏的苛捐雜稅不多而且不用驗收。果敢《投資旅遊指南》上稱“果敢有數百億人民幣閒散民間”,人口則在15至20萬人之間。這樣,人均貨幣就達10至20萬以上。 
      來往車輛特別多而且沒有牌照,除了偶遇二戰美式吉普和GMC十輪大卡,小車更多來自東洋,其中不乏高級越野類型;而摩托車則是中國的天下,最為看好的是女款四行程100CC。這裏開車不用駕駛執照,只要你有本事把車弄到路上就行。一些男孩屁股還沒夠到坐墊,就把油門加到最大,站在摩托車上風馳電掣相互追逐,如同東方版的小型“超人”。
老街市中心聳立著“緬甸果敢民族和平紀念碑”。軍人身著不同式樣制服。最為醒目的是佩帶黃色須穗裝飾、頭頂布包鋼盔的緬甸軍政府憲兵,他們戴著雪白手套的右手食指緊扣英式衝鋒槍扳機,殺氣騰騰地站在皮卡車兜裏來回巡視。
      商店貨物豐富但多為中國製造,而本地土產則被擠到菜場集市。品種古怪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用途,唯有電影上中國地主欺詐農民的“大斗進、小斗出”的斗作為量具容器仍在使用。
      在果敢街上,賭場隨處可見。果敢的大街小巷經常是彩樂陣陣,鞭炮劈啪,一家接一家的賭場開張。在這裏開賭場,基本都得有本地政要支持,開一家賭場其實就如中國內陸搞商貿城一樣,然後再把賭場各種賭桌、賭廳分拆出租給小商人來經營。來租場的人和賭場裏的侍應,廣州、上海、成都、深圳、浙江、福建、澳門人都有。果敢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可嫖可賭但是不可賴帳,如果賴帳或搶錢重則處死,輕則挑腳筋。所以偷扒搶劫案件很少,而且在老街上,隨處都可見拿著槍的士兵在巡邏,這些享受供給制、月薪才40元人民幣的士兵十分盡責。



敢是緬甸第一特區,高度自治。圖為果敢中心老街。法新社資料圖片

處果敢,就跟中國的小城鎮沒什麼兩樣。圖為當地人在街頭下中國象棋。美聯社資料圖片